付钱给嫖客,她拍到了世界上各种嫖娼的男人(组图)
△ 鲁尼,56岁,已婚,职业是裁缝,泰国人。16岁时,鲁尼在朋友的怂恿下,第一次去了妓院,那天晚上他付了3美元。后来,他开始每月至少接受十次性服务,直到结婚前才停止这一行为。他最后一次去妓院花费9美元。他并非因为有了妻子才停止嫖娼,而是害怕染上性病。泰国曼谷,2018年。
“在拍摄结束,被摄者接过钞票的那一刻,他们仿佛明白了其中的角色转换。”
卖淫,地球上最古老的职业之一,历来是一个禁忌的话题,很少被公开谈论。但从摄影史来看,性交易题材被拍摄之频繁,使之好像褪去了神秘的色彩。
早在1933年,法国摄影师布列松就到访并拍摄了西班牙瓦伦西亚的一处妓院。美国传奇女摄影师玛丽·艾伦·马克从1967年开始持续十几年拍摄印度孟买著名的红灯区,集成《福克兰路》(Falkland Road)一书,揭露了这些妇女,甚至是儿童的窘迫处境:她们中有很多人因生于贫困或被拐骗至卖淫,在讨一份生计时还要忍受皮条客的剥削,甚至遭受嫖客的暴力。
这些作品及其在媒体上产生的轰动效果,让更多摄影师趋之若鹜。好像拍过性工作者,就能被称为人文摄影大师似的。
时至今日,摄影师们对性交易题材的刻画依旧颇为片面。他们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性工作者,特别是女性或是跨性别者身上,直到90年代初,摄影师Philip-Lorca di Corcia在洛杉矶拍摄了一组名为《Hustler》的男性工作者,才让大家看到一些不同的东西。
在《福克兰路》发表半个世纪之后,Souvid Datta,一名年轻英国籍印度摄影师,再次因拍摄红灯区声名大噪。后来,一位眼尖的摄影师看出Datta用Photoshop把Mary Ellen Mark拍摄过的人物贴到了自己的照片里,才引起媒体圈的公愤,把他扫地出门。
△ Souvid Datta因将Mary Ellen Mark拍摄的人物用PS贴到了自己的照片里被曝光之后,在时代周刊网站上道歉。来源 | 网络
除了犯了过度修图这一大忌以外,Datta和许多拍摄同样题材的摄影师以新闻价值之名对拍摄对象的“剥削”却很少被讨论。作为社会边缘人群,性工作者的故事总被没有从事过该行业的人评论讲述,失去了个体的主观能动性。
媒体对该题材的刻画也常落入俗套:性工作者不是不顾廉耻的社会一害,就是需要被解救的“失足妇女”。这样的恶性循环不仅会加深人们对这个边缘群体的刻板印象,也几乎无法给镜头下这些性工作者的生存状况带来实质改变。
而站在供需天秤另一端的庞大的“消费者”群却几乎没有露脸。
“在性交易题材中,你只会看到妓女,从来看不到嫖娼的男人。” 马格南摄影师Cristina De Middel谈到,“如果外星人来了地球,他们一定会觉得女人在不干净的房间里呆着,就是卖淫。”
而嫖客都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为什么要召妓?这让De Middel非常好奇。为了展示并挑战性交易题材中的刻板印象,她在里约热内卢的报纸上登了几个广告,寻找嫖客做拍摄对象,并承诺支付报酬。
“说实话,我一开始觉得找到愿意被拍摄的嫖客是很难的,没有多少人会回复我。” 但让她惊讶的是,广告一登出,立刻就有一百多个人联系了她。最终她在巴西拍摄了12位嫖客。
△ 丹尼尔,34岁,已婚,有8个孩子,职业是保安,巴西人。从19岁时开始召妓到现在,平均每周召妓三次,通常不会支付服务费。他喜欢没有附加条件的快感,且他和妓女们在同一个夜店工作。巴西里约热内卢,2015年。
在巴西获得成功之后,De Middel把这个项目延伸到了全球其它几个地方,目前拍摄地已涵盖哈瓦那、曼谷、巴黎。她还计划用同样的手法在孟买、拉斯维加斯、莫斯科,和非洲的一个城市进行拍摄。
△ 尤金尼, 35岁,单身,职业是销售员,俄罗斯人。尤金尼第一次买春,是在28岁的时候。当时他在曼谷,和朋友们在酒吧喝酒,几个女孩主动走到他们身边。在他的印象里,那是一次美好的经历。他现在每月雇用妓女两到三次,最多支付120美元。他说他更喜欢不用钱买的性,但有时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泰国曼谷,2018年。
De Middel的模特们有商人,有学生,有媒体人,也有黑帮人士。她用非常直接的图说,记录嫖客们的年龄、职业、国家和嫖娼经历。一般情况下,De Middel支付的模特费用等同于嫖客给性工作者的金额。但在有些地方,这些客人的出镜费高达性服务费用的十倍。“要露自己的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价位。” De Middel说。
△ 图,32岁,单身,职业是安装展览,泰国人。他第一次召妓是在24岁,支付了60美元。现在每月还会接受两次性服务,每次支付约90美元。他想尝试所有类型的女孩,他不想组建家庭。图很明白,大多数妓女在提供服务时会假装对自己有感情,但他觉得没问题,因为他也会这样做。泰国曼谷, 2018年。
在研究了其它摄影作品中对性工作者的描绘方式后,De Middel把嫖客们一一约到几家小旅馆的房间里,让他们或坐或躺在床上拍照,有的被拍摄者还脱掉了衣服。在采访、拍摄结束,被摄者接过钞票的那一刻,他们仿佛明白了其中的角色转换。
△ 西尔维奥,28岁,单身,职业是夜总会保安,巴西人。他每周接受3次性服务,每周大约花45美元。出于好奇,西尔维奥从14岁时开始使用性服务,现在他喜欢在喝醉后与性工作者共度时光。巴西里约热内卢,2015年。
有倾诉欲望的嫖娼者
谷雨:我很难想象有人会愿意公开说自己是嫖客,还同意被拍照。你觉得这些人为什么会这么做?
De Middel:我在拍摄的时候,很多男的都问我,这有什么好拍的?他们不理解这个题目的重要意义。而且好多人以为我是想跟他们开房,或者我是一个奇怪的外国女人,喜欢看男人裸体。
有些人愿意承认自己嫖过娼,可能因为他们还没有老婆,或者需要钱。还有些人可能就是想公开讨论这个事情,因为嫖娼对他们来说不算是个大事。男人们经常凑到一起讨论嫖娼,在他们的世界,这个事情太正常了。我们女人可能对卖淫有不同看法吧。我们确实不太了解这个行业。
△ 马金,46岁,离婚并有一个女儿,职业是国际商务,巴西人。他每周接受两次性服务,每次花费约23美元。他不记得自己第一次找性工作者是什么时候了,但他很喜欢通过这种方式接触不同种类的女性,发生没有承诺的性关系。巴西里约热内卢,2015年。
谷雨:从照片里看,有些人还是不太好意思,所以只有背面。你是怎么跟他们交流,让他们放下戒备的?
De Middel:之前在西班牙,我跟拍了一个妓女三年,对性工作者的世界很了解。所以拍《绅士俱乐部》时,我并没有表现出被这个行业运作的细节震惊到的样子。
也许因为这个,我跟这些男性接触的时候,他们没有觉得我在评判他们,从而更能在镜头前表现真实的自己。有些人确实会很小心地保护自己的身份。如果他不想露脸的话,我会把拍过的照片都给他看,保证没有什么可能伤害到他的信息。
有时候我可以感觉到,许多人是很享受向我“倾诉”的。嫖娼的细节、原因,他们的感受,以及他们老婆或者女友对此知情的事实,都会跟我讲。在拍摄的房间里,有些人还跟我吐露了一些非常疯狂的事情。
△ 雨果,70岁,单身,没有小孩,职业是装扮成圣诞老人,巴西人。雨果有时每天要接受性服务两到三次,通常都不付钱。他从12岁起嫖娼一直到现在。在他看来,女人为男人提供性,是女人生来的职责。巴西里约热内卢,2015年。
谷雨:比如说?
De Middel:在古巴,有个人说他的性幻想就是强奸。他不想真的去做这件事,所以他找妓女,给钱让她们来演。跟说出这些事情的男人独处在一间非常简陋的房间里,那个感觉真的很奇怪。有些人并不介意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因为他们知道,由于古巴政府对互联网的限制,这些照片是传不到古巴来的。
△ 奥斯米尔,31岁,单身,职业是建筑工人。他每周接受两次性服务,古巴人。据他所说,他第一次召妓是在26岁,花了20美元,第二次免费。他给妓女钱,让她们来演绎他想要的场景。古巴,2018年。
△ 阿莱瑟,34岁,单身,职业是厨师,俄罗斯人。阿莱瑟28岁时第一次与性工作者接触。另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性付钱是在越南旅行的时候,当时他感到非常孤独。阿莱瑟觉得,有些男人去找性工作者是因为他们性欲很强,并且不那么有自信。他认为,如果一个人长得不丑,就不应该需要花钱买春。泰国曼谷,2018年。
打破纪实摄影边界
谷雨:你之前从事的是报道摄影,后来转型成了一名影像艺术家。你现在的摄影作品也经常通过跟拍摄对象合作来构建影像。在传统的新闻摄影行业,摄影师是肯定不会付钱给拍摄对象的。你对此的看法是什么?
Cristina de Middel:我觉得,钱的交易这个过程对这个项目来说是挺重要的。而且你要知道,这些照片我有可能发表在媒体上,也有可能在美术馆里出售。我的作品经常在新闻、艺术和概念之间徘徊,所以我接触拍摄对象的方式都根据项目的情况变动。
从道德角度考虑,如果我的照片被收藏人高价买了,我应该给我的“模特”钱的。拍摄之前,我会告诉模特们这些照片会用在哪里,是媒体上,还是展览馆里。在进马格南前,我几乎所有的收入都是在展览馆卖照片得来的。现在因为马格南的原因,媒体的路子变得广了。
谷雨:跟你之前拍摄的项目不同,《绅士俱乐部》的肖像风格很传统,这是有意的选择?
Cristina de Middel:对,我故意选用了很传统的肖像风格来拍这个题材。一般纪实摄影作品中的性交易题材都是一个女的躺在床上。所以我也让我拍的男人们摆了这些姿势。我想用这个故事填补目前这个题材上视觉呈现的不足,所以我不想有任何干扰。
△ 里约港口附近,一个经常被性工作者使用的旅社房间。巴西里约热内卢,2015年。
谷雨:你说你的摄影作品是要打破刻板印象,不管是在选题上,还是在拍摄手法上。你经常在对你来说陌生的国家拍摄,当你对他们的文化知之甚少的时候,你是怎么做调研来保证你传达的东西就不是刻板印象呢?
Cristina de Middel:其实我的作品更多是为了突出这些刻板印象,好引起大家的注意。有的时候我会去谷歌搜索一个话题或者国家,可以从谷歌显示出的照片中看出一些不断重复的东西。
然后我去到那个国家,把看到的这些刻板印象进行对比,有的时候会对某个问题进行更深入的研究,但有时候我只想把这些刻板印象用一种讥讽的方式表达出来,所以大家一看就知道他们只是刻板印象,并不是现实。
但我的作品不是为了还原真相。我认为“真相”这个东西是不存在的,但是我可以让你体验这种刻板印象,好来与之辩论。换句话说,作为一个西方女性,我讲不好中国到底是什么样,但我可以谈谈,有哪些重复出现的影像在试图说服我这就是中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