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医疗调研师揭密美国疫情至暗时期:我在收集新冠数据,第二波疫情可能卷土重来(组图)
我在收集新冠数据,第二波疫情可能卷土重来
疫情爆发的时候,我原来工作医院的一些同事选择了辞职。和他们不一样的是,我从3月初一直坚持到现在,一天都没休息过,也不敢休息。而且,疫情高峰期的时候,我在纽约和新泽西两边的医院都工作过。可以说,我经历了。
【我工作过的医院】每天去上班进入大楼后必经的员工后勤通道,疫情期间储存空间紧张,所以只能把病床和社区捐赠的防护用品尽可能堆放在容易搬运调动使用的位置,来应对前线随时可能的需要。
一 我最先戴口罩上班,被上司批评
我看到身边的一些美国医生护士,
穿着同样一套制服上下班,
穿着已经污染的衣服到处走,
出去逛超市、进地铁 ……
我一开始在布鲁克林一家医院工作,那是犹太人中的保守派建立的医院。它的位置刚好在华人社区与犹太人社区的分界线上,所以我接触的病人属于两个不同的文化区域,这在纽约并不多见。因此我见到了很多别人没有机会见到的东西。
比如说,犹太人有非常虔诚的宗教信仰,绝大多数情况下很反感输血。因为他们觉得别的族裔的人是不洁净的,所以血也是不洁净的。同样的认知也表现在对于儿童注射防疫疫苗的概念上,很多年以前,天花、麻风病在这个区域爆发过几次,甚至在最近的这两三天这些本身快要绝迹的、可防止性的流行性疾病也有小到中等规模的社区爆发,但是犹太人觉得这是亵渎神灵导致的,所以拒绝接受医疗。平时他们很少和别的族裔交往,即使华人和他们仅隔着两个街区,但是两个族裔几乎从来没有交集。
犹太人很注重宗教仪式和家庭活动。三月初,美国疫情已经爆发了,他们还举行各种不同规模的宗教活动、婚礼、孩子成人礼,把街道围得水泄不通。我记得那时候布鲁克林几天下来,单单就当时工作的那个医院,一天就有二十几个新冠确诊病例。
我曾在肿瘤中心工作,平时主要帮助治疗团队做病人治疗入组筛选、注册以及医生治疗方案的评估等。作为一个肿瘤治疗门诊中心,平日患者流量很大,有犹太人、华人,也有其他族裔,比如西语裔、拉美裔什么的,人很杂,只要有一个人没有遵守规则,其他人都会遭殃。当时疫情在美国本地开始时,看到这个情况,医院紧急召开了一个会议,说要对可能发生的疫情的应急方案进行brain storming(头脑风暴),讨论如何防止疫情的大爆发。
为了应对可能性很高的院内感染,我当时被抽去医院临时成立起来的monitoring team(疫情观察组),参与院区新冠数据模型设计。我学习护士专业前,是学公共卫生学、流行病学的,算是疾病控制方向。我当时的直接上司着急地和我说,我们要怎么做才可以最大程度地保护好还在参与治疗实验组的病人呢。因为这些特殊人群本来免疫系统就极为脆弱,一旦他们出现突发的感染状况,而且我们如果没有应急方案应对,那么未来肿瘤中心是否有继续接诊和进行试验组治疗的资格和能力,都会遭到很大的社区质疑和医疗道德协会审查的。
当时情况非常严重,我的心里很忐忑。忐忑的原因,主要是防护措施和物资完全不到位。1月份,疫情在中国大爆发,已经给全世界一个警报。但是美国从上到下,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大家都不在意。我是经历过中国“非典”的人,当时我在会上对领导说,我们最好要尽快出台相关的针对性措施,这样起码我们有些心理铺垫。但是没有人在意,都觉得新冠离美国很远,不需要太担心。
我觉得这个病毒不简单,美国人心太大了,没有危机意识。没办法,我只能先保护好自己。2月份,我开始戴口罩和防护眼镜,是我们中心最先上班使用防护用品的人之一。华人很理解,可是别的病人见到我,不想和我讲话。有时还质问我,你为什么带口罩?他们看到我戴口罩,很焦虑,甚至有病人投诉我。我好几次被上级叫到办公室,他很严肃地问:“你为什么要戴口罩,搞得人心惶惶。你打过流感疫苗不就没事了吗?”当时我感到很奇怪也很郁闷,为什么他们会认为这只是流感,后来才知道,因为川普总统就是这么说的。
我初到美国时,经历过类似的孤独和压力,所以再次经历时不觉得很无助。我知道有时候你要坚持对的东西,即便一开始不被接受,你也要坚持下去。这是生活给你的历练。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都是情感的一部分,要学会接受它。
我个人觉得,美国医院对传染病的隔离意识不如亚洲人强,虽然他们有一套不错的学术理论,但是实践得不够。这和美国人心大、不习惯束缚有很大关系。我看身边的一些美国医生护士,穿着同样一套制服上下班、出去逛超市、进地铁,这一点在我看来是很难接受的。穿着已经污染的衣服到处走,会污染别人的。我很谨慎,出门穿一套自己的衣服,到了医院换上另外一套制服,穿护士鞋,工作服口袋里总会装着消毒用的酒精纸。下了班彻底用消毒皂洗手,然后再换上自己的鞋和衣服。上车后用酒精喷座位、方向盘,甚至鞋底。疫情这么严重的时期,我们很需要做到这一点,但是很多美国人都做不到。
可以说,我们经历了很混乱的一月和二月。到了3月,上级对事件的态度很模糊,而且对前线人员提出的意见几乎都是采取压制的办法。可以说,3月和4月,大家普遍感觉很压抑,已经无力吐槽了。
【我工作过的医院】连接急诊部的放射科门诊部走道,走到两边是MRI/CT扫描检查室。疫情期间,每个检查室基本上都是24/7连轴转。
二 没有防护用品,医院还打脸充胖子
那段时间,
上层管理很混乱,
对外对内都隐瞒真实的情况。
3月,美国疫情大爆发,我当时所在的医院每天有越来越多的新冠确诊病人,这是极不寻常的。一开始是3个,突然一周内变成12个、15个,逐步攀升。我的工作在一线的同事——医生、护士、救护员等,不论是什么文化背景和族裔,大家都开始骚动了。
高峰期来得比我们预期的早。到了3月底,一夜间多了两百多号人,其中70多人必须住院。一天,早上七点不到医院就给我们发邮件,让大家把手里的活停下来,开个紧急的电视视频会议。医院领导说要把手术门诊的非必要的手术全部停掉,改成新冠病人接诊病区。肿瘤中心输液区的三分之二变成疑似病人区域。康复中心和一般病区护理中心全部变成新冠病区。一下子,大家人心惶惶。
那段时间,上层管理很混乱,对外对内都隐瞒真实的情况。对内,他们说,有病人确诊很正常,大家不需要惊慌,我们有足够的防护用品保证大家正常工作。其实当时第一批被感染的人员中,已经有三个是医务人员了,两个是住院医生,一个是护士,一周内都被感染了。但是管理层并没有进行内部通报,后来是私底下传开后我才知道的。对外,他们公布了病人的数字,但并没有说明里面有医护人员。
那时,我们这些还在工作的人,意识到身边已经有人染上了,只是目前还没有显出症状。当时因为情况严峻,一干前线人员无数次要求医院为所有员工做新冠测试,全部遭到拒绝。被拒绝的理由是,没有显症状就不要大惊小怪,即使开始有些疑似症状,只要没有严重到呼吸不了或者有任何重大的身体机能衰退减弱的话,就应该回来继续上班。假如你真的开始显症状了,并且测试后呈阳性,只要症状轻微,就要求自主在家隔离14天,直到检测为阴性后再按个别的具体情况来决定你是回去继续上班,还是继续在家隔离。后来,总院区的医务人员举行了一个小小的抗议,要求把在前线工作的医护人员检测一遍,但是最后还是被压下去了。
当时的医院对外说防护用品很充足,其实我们很缺乏。缺乏到什么程度?病房区一个N95口罩都没有。三月份前三周最严重,一个都没有。连ICU的老同事都是戴蓝色的外科一次性口罩,一次戴两个。一天下来后,因为透气不好,大家都感到头晕,胸闷。甚至洗手液都没有,还打脸充胖子,对外说,我们有足够的物资,不用担心。为了省着用已经少得可怜的防护物资,我们很多前线人员都是尽量在工作期间少上洗手间——因为去一次就必须要扔掉一整套防护用品。
我当时所在的肿瘤中心,能拿到一个小小的普通口罩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不要妄想N95。防护衣不到一个星期就没有了。华人社区民众很支持我们,一些个人或者团体给我们捐赠物资。一些医护人员也是私底下在寻找购买医疗物资的渠道,买到后分给别的同事,后来这事也被压下去了。我和四个同事一起从ebay网站上抢购了一些N95口罩,花了好几百美元。每盒口罩12个,一共100美元,挺贵的。我们每个人分到了四盒。后来有人问我,愿意500-700美元转一盒吗?我不想挣这个钱,说,我不卖,但可以给你一两个。
那时我看了很心急,直接找到管财务的主任,说,我有合法合格的中国防护用品供应商可以帮医院买到PPE(个人防护用品),你觉得合适吗?他笑着说,你有这个心真好,可是我们现在医院物资很充足,你不需要担心好吗?你现在有口罩已经不容易了。我回答,有口罩确实不容易,但是我不能一个口罩用一个月吧。
他知道自己扛不下去了,说,好吧,那我把上司联系方式给你。我拿到更高层领导的联系方式后,我立马给他写信,打电话,他还是那一套。他说,我们确实有物资。他用了“absolutely”这个词,非常绝对。我反问他:“如果物资充足,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在私底下寻求物资呢?作为员工,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他仍然说:“不需要,我们有足够的物资。”然后挂了电话。你看,这些“精致 ”的官僚主义者!
据我所知,包括我们医院,还有纽约其它医院都给员工发邮件,告诉员工不要对外说医院的PPE不够用。如果和别人讲了,或者接受媒体采访,私下搞个人防护物资,都会被开除的。当时不允许任何媒体进入医院拍摄和采访。后来有人把这事爆料给媒体,彭博社的记者到医院暗访,才把局面打开了,医生护士才有发声的空间。
私底下,我们确实知道这个圈子有人因为自己进了一批防护用品分给同事,被开除了。我医院有个老护士从外面拿物资进来用,被严重警告。医院觉得这是帮倒忙,他们担心员工私底下买的东西不符合质检标准。
我个人认为,政治环境可能是个重要的因素。由于中美关系不好,一些美国医院打死都不愿向中国购买物资。我当时和财务主任说了购买医疗物资的事,他先问货源来自哪里,我说,是3M(起源于美国的跨国综合制造公司)在中国的制造公司,他并不感兴趣。
其实医院执行的是双重标准。后来,个人和社区捐赠给医院很多物资,他们就不去追究那些东西是哪里生产的,直接拿来就用。可以大批量购买的物资反而追究生产地,纯属鸡蛋里挑骨头。他们有钱买,但就是不买,宁愿用别人捐赠的免费的东西。
医院前期主要靠捐赠,维持了很久。我离职后,我所在的肿瘤中心听说至今还是使用捐赠品。后来医院也掏钱买了一些物资,但是数量偏少。他们可能觉得捐赠已经够了,不用自己再掏钱买了。
当时大家有个共同的疑问:纽约州政府给我们说买这个买那个,实际上分配到前线人员手里的并不多。我们只感觉有一丁点变化,没有明显感觉。物资到底分配到哪去了?有些人发现医院领导层总有物资用。
政府和医院的物资到了5月才算真正跟上来。4月中旬之后,由于前线人员被压制的事情曝光多了,政府采购的物资也陆续分配到医院了。
这是我离开医院的主要原因。其实疫情开始前我已经萌生离开的想法。我之前展示过几个提高诊断筛选和收治符合成熟期临床试验组病人数量的方案,包括如何提高新的试验组引进和建立快速通道来通过本院道德审核批准的一些想法,本意是希望能让更多符合资格的患者能得到更多的治疗选择和机会,但是他们并没有在意。医院比较关注先把病人收了,把生意揽下来再说,至于是不是最适合病人治疗的方案,走一步算一步。既然他们不在意,好吧,那我走人吧,总有人会欣赏我的。我就寻找别的医院合适的职位。
去年圣诞节过后,我陆续接到猎头电话,说别的医院有更好的职位。我那时有豁出去的心态,觉得无论如何,要先保护好自己,才能照顾好别人,所以一直坚持戴口罩,不管别人怎么看我。
三 前线人员:心理都有不同程度的崩溃
一些医护人员彻底崩溃了:
有一位急诊科主任自杀了。
最严峻的那几个月,
我觉察到自己也有一些抑郁,
到现在每个月都会见一次心理师。
对于医护人员来说,三四月真的挺难的,同事之间互相支持和打气。大家对上级的官僚作风很失望,失望到一种程度,都无力吐槽了。
后勤区域的员工休息室玻璃窗上,前线人员自己写上与同僚互相鼓励的标语,每天进出都会看到。
不久,我得知一个曾经一起工作的医生得新冠走了。另外一个在病区肺专科ICU工作的医生也染上了新冠,确诊的那一周他还在上班。我知道后觉得很心酸,当时医院太缺人了,一个人当几个人使。
4月初,肿瘤中心一个老医生心脏病突发去世了,我觉得他是累死的。疫情开始到他去世的那段时间,我和他一起工作,参加全国性新冠数据的收集和模型建立。他已经60多岁了,头发发白的他是个工作狂,每天不停工作。周六治疗组病人有什么问题,都会马上给我打电话。我们一起协助团队建立了新癌症试验组的引进法律性文件,交上去后才一两个星期,一天下午我收到他秘书打来的电话,说他那天下班回家后到房间躺下,就再也没有起来了。
他去世当天早上,我们还开会讨论工作。听到他突然离世的消息,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现在说起来眼泪还在打转。(哽咽)
我认识的几个医护人员,家里有小孩的几乎都离职了。我可以理解他们的选择,如果我家里有孩子年龄比较小,老婆还在做月子,我每天出去经历生死,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到,辞职是一个合理的选择。
也有人提前退休的。有个带过我的老护士今年才48岁,前几天打电话告诉我,自己要退休了,去佛罗里达陪女儿。她说做了几十年护士,够了。从她的声音里,我听到了疲惫。我从同事身上看到他们对疫情的反应,也有很多对生命的反思,与父母的交流比以前更紧密了。
对于普通民众来说,疫情让他们感到害怕。但是我们这些医护人员渐渐地都有些麻木了,来就来吧,无所谓了。很多在ICU上班的人都抱着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到的心态来上班。有的是刚休完产假的母亲,每天出门时不知道傍晚是否还会回来。
一些医护人员彻底崩溃了。4月,纽约布朗士一家医院的急诊科主任自杀了。其实不止是她,还有很多医护人员有这种心理,最严峻的那几个月,我也觉察到自己某种程度上也有一些因为环境所导致的轻度抑郁,所以现在每个月都会见一次心理指导师,聊天一个小时。有人呼吁医院开通医务人员心理辅导专线。4月中旬之后,医院开通了,据说热线很火爆,但是那时我已经到新的医院上班了。
我们这个行业是高风险行业。每天接触的都是病人,人在患病的时候,负能量最高。医务人员要有强大的心里素质和清醒的头脑去处理这种负能量。如果没有好的平衡点,会影响到正常生活的。
高峰期的时候,很多新冠病人离世了。医院有个后勤区,两个大卡车卡位用来装尸体。我看到两个很长的白色货柜摆在那里,制冷机24小时运转。后来院长决定用布把那个区域挡起来,免得大家看到后心里难过。
工人将新冠状病毒受害者的尸体放在布鲁克林医院中心外的冷藏车中。
我爸爸的一个老朋友G叔叔也得新冠去世了。当时对探访者的限制规定没有后来那么严格,我就陪他的家人去纽约大学医院,隔着玻璃,看到G叔叔躺在那里,身上还插着管子。他的家人都崩溃了,我也哭了。他的尸体不可以领回去,要集中运到皇后区的一个小岛,那里有一片荒地,纽约得新冠去世的人都运到那里集体埋葬,等疫情过后再重新下葬。从中国人深厚的缅怀逝者的情怀来说,这是很大的折磨。这个也很刺痛我,叔叔走后那几天我也很不开心。
疫情期间,一些病人的治疗被耽误了。有的肿瘤病人本来是符合入院要求的,必须接受手术和治疗。但是因为疫情,他们无法过来治疗,错过了最后的时间,只能保守治疗,靠运气了。当时心脏搭桥等紧急的手术还是会进行的,但是肿瘤切除等非重大性手术都被砍了,很多人该开刀的没有开刀,最后被耽误了,太不幸了!疫情前,我们每次可以收治60个病人,但是疫情后减到20个。
我熟悉的一个病人也走了,他诊断出来是晚期恶性肿瘤,因为医院减少了接诊量,治疗措施没有到位,所以他走得比较早。我和病人及家属都建立了很好的关系,他突然走掉,我的心里很不好受。
三四月对我来说实在太黑暗了。虽然外面是蓝蓝的天,太阳很好。但我读华文报纸,看到华人走到街上被人无故捅刀子的新闻,心里特别灰暗,案发地点就在我上班地点的几个街区之外。那个阶段,发生好几起华人被人破门偷窃,被捅刀,被泼硫酸,反正被仇恨和歧视得很厉害。那里住着很多福建移民,都是做家庭式小生意,很不容易。他们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自己的小生意,养家糊口,同时还要防止被人掀摊位、泼硫酸。我就亲眼看到一个别的族裔的人对一个进地铁站的华裔妇女骂很难听的话,让她滚回中国。
四 第二波疫情可能卷土重来
我们很担心会有第二波疫情。
根据数据预测,第二波的可能性很大。
美国目前的防疫措施根本跟不上病毒的变化,
我对美国的现状有很深的担忧。
我在纽约的医院工作时被抽调去收集肿瘤中心的门诊部数据,可以看到整个医院的新冠数据。
当时纽约州州长库莫没说新冠的族裔分配率怎么样,大家很想知道到底哪个族裔最高。我们三月底就知道亚裔的确诊率最低,只有不到3%。比例最高的是高加索人(白人),确诊率达到50-60%,死亡率也最高。接下来是非裔美国人,35.5%,再接下来是拉美西语裔。为什么是白人最高呢?因为当初很多人去欧洲度假,旅行回来后开始发病,或者有朋友去欧洲旅行,回来后聚会感染上的。我们一开始以为非裔社区可能会比较严重,结果发现不是,反倒是白人的发病率和死亡率最高。
专家担心病毒变异,日夜交替性检测,任何可能性都有。现在不知道趋势是往高风险还是标准性风险方向走。可能随着季节的变化,温度的升高,细胞活动和染色体合成相对没有那么活跃,趋势也许会缓和一些。但不好说,我怕目前只是冰山一角。医学界很多人是往高风险方向想,做最坏的打算。
从流行病学角度来说,病毒的源头不止是一个,如果片面地说中国是唯一源头的话,这是有偏见的。研究发现,欧洲的病毒染色体组合排列和中国有些不一样,如果染色体组合排列不一样,可能是多于一个源头。只不过染色体变异看是往哪个株的方向,“株”是变异方向的一个词。一些株是完全往相反的两个方向走,变成两个新的东西,或者人在两个不同的地点走来走去,一些株在一个点上交合,衍生出新的病毒,目前无法确定。由于各州政府对于防疫监控的确诊上报都没有统一的规定,所以采集到的地区性数据可靠性不够确凿,很难完整地评估整个变异的方向。
我们目前做的是第一期新冠数据模型和总结,比较担心疫情会出现不明朗的、没有预期到的病毒基因变异,那就麻烦了,之前收集的数据没有用,需要重新收集和分析。
我们很担心会有第二波疫情。根据数据预测,第二波的可能性很大。因为美国各州重新开放的时间太早了,初级的防疫布控没有完全做好,就重启了。防控分三个层次,到第三个阶段才能达到一个相对稳定的程度,但是第一阶段没有一个具体的计划, 只是说多洗手,保持社交距离。这是很缥缈的概念,没有切实的保障措施,不够硬性,没有太大的意义。
在疫情的萌发期,防疫手段必须强硬。历史上的天花、黑死病等活生生的例子告诉我们,防疫手段必须强硬,否则死人只会越来越多。美国今年刚好是大选年,川普更多为自己的选票考虑。他不是很在意别人的生命,只是关心自己或者他代表的利益集团是否可以获胜。
美国目前的防疫措施根本跟不上病毒的变化,如果再来一波,经济体系会崩溃的。除非有军队进驻,设立严格管理的方舱分区中心,才能强制隔离。如果隔离没有做好,根本无法做好防疫。最近抗议活动很多,人挤人,加剧了疫情的严重性。我预测接下来美国会出现更多病例。
小布什时代,美国拨款给国家疾控中心和国立卫生署,建立了以福奇博士带头的人类性重大疾病灾难的应急机制和应急专家研究小組。到了奥巴马时代,建设继续进行,并且还大力推行奥巴马医疗保险,其目的是,如果发生了疫情,社会每个阶层的人都有医疗保险,能得到最起码的检测和治疗保障。川普一上来就把应急小组解散,人员抽走,停止拨款,而且掏空脑袋想推翻奥巴马保险。包括中国在内的很多亚洲国家二十年前就建立起类似的应急小组,并且通过不断的学习和总结,提高社会民众对防疫布控的认知。这次新冠是从武汉最早爆发的,但是从上到下协调得很好,不管其它方面是不是讲人道主义,单就应急机制而言,美国还是可以借鉴中国经验的,不要死撑。
疫情爆发后,美国疾控中心本来要第一时间作出反应,正确指导,但是他们没有任何反应,而且乱指导。我理解他们,很多项目缺少人员和资金,无法开展。能说上话的人只有福奇博士,但是他没有自己的团队,就他一个人。美国目前的抗疫是医院单打独斗,没有统筹,所以只能“裸奔”。
中国疫情爆发后,一开始当地官员反应不够及时,但是12月底到1月,中国反应过来了,并给了全世界一个警告,美国当时应该警觉起来,把通往中国和欧洲的航班切断。如果美国人从境外回来,必须要在专门的基地隔离20天。同时划分区域,分高风险、中风险、低风险三个区域,这样就知道哪个区域需要物资比较多,通知制造商和供应商把原材料准备起来。
在流行病学概念里,初期防御阶段,美国有一个多月反应时间,足够了。当时应该紧急动员全民,建立方舱医院,调配社区疗养院床位,准备收治病人。如果那个时候如果把条理捋好,不至于现在死这么多人。
我们现在还有另外一层担心,秋天如果再爆发,无症状的病人会不会偏多而成为主要的传染源?因为第一期爆发时,我们通过数据分析,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无症状病人的比例比显症状的多。我对美国的现状有很深的担忧。
美国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开始的时候,新冠检测确实不够。检测需要成本,不是每个人的保险都可以支付的。前期,这个测试不是免费的,病人想要测试,医生不清楚谁可以承担成本,不敢开。后来保险公司和检测公司沟通好了,明确可以支付检测成本,检测的人一下子多起来了,可是已经错过了最好的窗口期,留下了很多“漏网之鱼”。想想真是太遗憾了!
五 我更明白自己是谁
我对自己定位是,
我是中国人,
同时也是全球性公民。
【我工作过的医院】医院窗外的蓝天。小休时刻,感恩有明媚天气的一天。
4月6号,我到新泽西一家医院上班。从那天到现在,我一直在上班。刚过来时,正值新冠高峰期,大家的脸都是拉长的,没有笑容。现在物资跟上了,病人减少了,大家的精神面貌好了一些。
我现在负责儿科方面新冠数据的收集。自从新冠全球爆发后,还出现了与新冠高度相似的“怪病”,目前美国东岸有好几十例,德州也有一些,但是没有大篇幅报道,怕引起恐慌。我和团队正在收集这方面的数据,放到全国数据库里。它的症状和日本“川崎病”相似,和新冠也很像,基本是发热咳嗽,但在儿科病人身上,皮肤、肠胃、免疫细胞的症状都会显现,科学家目前搞不清楚新冠和“川崎病”的联系。
我所在的这家医院,已经给所有员工开放免费抗体检测, 我也在第一时间去做了血清檢測,很庆幸,结果是阴性,证明了我一开始使用防护用品上班的选择是对的。如果是住院性病人必须先去医院指定的检测中心快速检测,48小时后拿结果,是阴性才允许进来住院。
和之前的医院比,这家医院管理得比较好,病人的转接流程很不错。有时候看到病人被推过来,上面蒙着白布,应该是去世了。有时候没有床位,病人的尸体会放在椅子上,推到别的房间,但是我不太害怕,因为他们做事很有条理。
医院比较有钱,对物资这一块没有那么抠门,自己出钱直接向供货商买物资。每个人每个月能分到两个N95,每天收集起来统一消毒,然后再发还给我们。虽然物资也不是那么宽裕,但没有紧巴巴的感觉,比起其它医院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工作过的医院】摆放在员工走道的亲手画,来自病人和他们的家属。
目前,纽约一些医院收治的病人比较饱和,物资还不是很充足,听说只有长岛医院的工作环境相对好一些。其实医院的财务处完全可以拍板多买一些物资,但是他们碍于政治压力,或者不想在同行面前显摆,反正物资还不是很到位。新泽西这边,我们医院比较大方,但是听说纽瓦克一些医院不是太有钱,情况也不太好。
这家医院比较注重对员工的心理支持。每周,医院的CEO亲自给员工写信,让我觉得很有归属感。上周,他鼓励大家去参加免费抗体测试,并且承诺,医院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支持我们,如果有人不幸染上新冠,医院不会抛弃我们,每个员工每年会有40天“新冠豁免假期”。医院网站的主页上有很多讲座,包括关注员工的身体健康。还有公共论坛,鼓励大家发表看法。牧师还经常为我们做激励性的祷告。总而言之,给人感觉挺温暖的。
高峰期的时候,医院住院病人最少三四百人,最多是四位数。反正在这个月(6月)前,我没有看到数字少于四位数的。上周五,我看到住院部只剩一百多个人了。虽然情况缓和了一些,但是我们依然担心第二波疫情的袭来,医院已在为此做准备。
疫情结束后,我想回法拉盛(纽约皇后区的华人聚集地)来个全身按摩,然后去吃海底捞,喝早茶。这段日子累坏了,憋坏了。(笑)
经历了这场疫情后,我觉得自己的人生态度被改变了。我更能沉下心来专注自己认为对的东西,即便听到反对的声音,我也不会摇摆和沮丧,不会轻易放弃。
我对个人和民族的认同感更强了。我对自己定位是,我是中国人,同时也是全球性公民。有人跟我说,你是中国人,你应该怎么样怎么样。我不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是中国人,我在中国生活过,后来在美国接受教育、工作,所以更能从不同的角度理解不同的人对同样一件事情的不同想法,变得更包容了。是的,我是黄皮肤,黑头发,会讲中文,但不会觉得站在白人面前就低了一截,感到自卑。
我很明白我是谁,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这是我来美国十几年的变化,非常美好。
【我工作过的医院】病人家属和孩子们新手画的礼物盒,里面是亲手缝制口罩一个,洗手液一支,一瓶水,和一个能量充饥零食。小,但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