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人的记忆,死于春运第一天(组图)
一年一度的春运,又将拉开帷幕。
漂泊在外的游子,将再一次踏上了归家的旅途。
为了回家,有人定好闹钟紧张地抢火车票,有人早早预定好了飞机,还有人冒着被堵在半路的风险也要开车回家。
仿佛路上有千万种艰难险阻,也不能阻止大家回家的脚步。
但有一种交通工具,曾经是许多人春节回家的首选,如今却几乎消失。
那就是长途大巴。
曾经的“顶流”交通工具大巴,为何渐渐从我们身边消失?
“上车”
一个人走进客运站,身边是背着大包小包的旅客,耳边萦绕着五湖四海的乡音。
墙上贴着的纸,标示出每一辆大巴的起止点,以及途径的站点。
图源:真叫卢俊
售票员负责吆喝和揽客,让上了车的乘客们赶紧落座。
在嘈杂声中来回走动的人们行色匆匆,攥着回家的车票,紧张又兴奋地寻找自己要登上的那辆大巴车。
大巴总是公平的,无论是满身尘土的农民工,还是南下发财的淘金者,都得挤得满身大汗才能上车。
那一辆辆“铁皮盒子”就像一个忠实的朋友,送外出打拼的人出门,接背井离乡的人回家。
长途大巴出场时,便是高光时刻。
1992年市场经济改革,城乡之间的流动大大加快,加上公路的发展,大巴成为人们出行的重要交通工具。
2001年5月的《公路运输文摘》,就曾报道过,在铁路、公路、水路和航空共四种出行方式中,长途大巴客运量的份额在1999年是16.7%,在2000年是23.6%。
在当时,因为铁路运力并不发达,长途大巴的主要“竞品”绿皮火车,给人的乘坐体验并不好。
车里通常塞满了人,当火车停在车站轨道,有些着急上车的乘客还要从窗口爬进去。
而且因为许多人买的都是站票,乘客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有人爬上行李架,还有人在座位底下铺张报纸当做“床”。
相比之下,每个车辆定员的大巴,可以为乘客提供更好的乘坐体验。
通过公路这一“中国的毛细血管”,大巴可以把人们送往远方,送到县城和乡村。
穿梭在公路上的大巴也比晃晃悠悠的绿皮火车速度更快,虽然价格稍贵,也更受大家的青睐。
乘坐大巴,一度被视作时髦的象征。
1997年9月的《每周电脑报》,就曾经在报道中写到“多媒体大巴上路了”,赋予了大巴许多正面色彩。
大巴就这么横亘在时代中心,在人们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关于大巴的记忆
作为一个时代符号,大巴在影视作品之中的出场率很高。
电影《人在囧途》之中,徐峥饰演的李成功,就阴差阳错登上了一辆开往江口的大巴。
王宝强饰演的牛耿,还在大巴上和众人合唱起了《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在那一刻,大巴是乡愁的载体。
电影《落叶归根》中,赵本山演的老赵,为了让意外死亡的朋友“落叶归根”,首选的交通工具就是大巴。
在大巴上,他们还遭遇了让人啼笑皆非的打劫事件。
在《穿越时空的爱恋》里,朱允炆就掉在了北京一辆旅游大巴顶上。
那一刻时空迷乱,这个穿越来的明朝皇帝,被象征现代性的大巴载往市区,载向繁华,和自己的江山和爱人渐行渐远。
通过这些影像资料,大巴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印痕,从中我们可以窥见几分它昔日的辉煌。
但不过二三十年,这个曾对许多人来说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却落满尘埃。
交通运输部数据显示,在2012年,全国公路营业性客运量355.7亿人次,之后一路下滑,到2022年,只余下35.46亿人次。
曾经熙熙攘攘,人潮涌动的客运站,如今变得无比空旷,只偶尔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乘客走过。
图源:真叫卢俊
开在客运站的饭店,也纷纷关门歇业。
但对于客运站来说,或许能够留下已经算是幸运,许多有着数十年历史的客运站早已消失。
仅去年一年,关停的客运站就为数不少。
3月,武汉最大客运站“汉口北客运中心”宣布终止运营;6月,成都五桂桥汽车站关停;8月,南昌市青山客运站关闭。
10月7日,国庆长假刚刚结束,陪伴福州人53年的福州汽车站,宣告彻底停止使用。
截至2023年3月,单就广东一个省,停运的客运站就高达42家。
周口客运中心站,在长途班线最丰富的时期,曾是当地人心目中的“交通枢纽”。
以周口为中心,它开通过南至温州、义乌、福鼎,北至北京、大连、烟台,西至银川等地的线路。
接替它新投入使用的周口综合客运总站,设计生产能力为日发送旅客21000人次,官方称这是中心城区规模最大、功能最完备的汽车客运站。
但时间仅仅过去8年,周口综合客运总站就宣布关闭停运,只因运营期间旅客极其稀少,一度严重亏损,就连每月的水电费开支就不够。
许多人的“老朋友”就这么消失在时光之中,速度快得连再见都来不及说。
消亡
长途大巴的消亡,背后是整个时代的变迁。
大巴虽然看上去很浪漫,但在许多情况下的乘坐体验并不好。
大巴没有安检程序,乘客经常会带千奇百怪的“行李”上车。
但只要乘客掏钱买票,大巴老板对这种情况通常都默许。
有位务农的农民出门,会把自己家的小猪仔带上车,猪仔从安徽到上海,一路上都活蹦乱跳的。
还有人曾经把拖拉机拆卸成各个部件,然后打包带上车。
非法经营的问题同样困扰着旅客。
黄牛会及时“拦截”进站的旅客,巧舌如簧地兜售所谓的独家车票,总有旅客上当受骗,花了几倍的价格买票。
如果车上的乘客过少,跑一趟利润不高,司机可能一直不发车,或者到好几个地方“捡几个人”,旅客的时间,都花在了无意义的等待上。
如果乘客数量实在不够,司机还会把车上的乘客转卖给其他大巴。比如,旅客从深圳到湛江,可能会被运到东莞换个车。
这种做法被叫做“卖猪仔”或“倒猪仔”。
出行一趟,乘客可能要被“卖”好几次,才能到达目的地。
另一方面,路况和司机的驾驶技术,直接决定了乘客的乘坐体验。
长时间颠簸或是走山路,经常有乘客晕车呕吐,车里时常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近几年,关于长途大巴的负面新闻也屡见不鲜。
超载、超速、疲劳驾驶、乘客司机矛盾等原因,都可能导致大巴车出现意外。
图源:人民日报
更让人糟心的是宰客问题。
央视曾经曝光过一辆从贵州开往浙江的长途卧铺大巴车,车辆途径好几个服务区,却都不停下休息。
期间有旅客要求在服务区上厕所,却都被司机拒绝。
车辆很快下了高速,来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饭店外。
但这里物价非常高,一碗当地卖8元的米粉,在这里要25元,自带方便面的话,用一碗热水要5块钱。
车辆在凌晨一点半的时候,还把乘客拉到一个叫湘乡客运接驳中心的地方,然后以驾驶员在凌晨2点到5点强制休息为由,把乘客都赶下了车。
乘客们只好进入接驳中心大厅,却发现这里所有东西都要收费。
上一次厕所要收2元,大厅里的凳子只给在这买了餐饮的顾客坐,如果不买,就要另收20元。
许多出门务工的人舍不得掏这个钱,只好蹲着或者站着。
据一位司机说,贵州到浙江一路上有不少于50家这样的场所。
当然,这些都只是下行路上的插曲,大巴如今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主要是因为时代洪流的冲刷。
首先,高铁崭露头角,逐渐成为人们首选的出行方式。
2012年到2022年,全国铁路营业里程从9.8万公里增长到15.5万公里,其中高铁从0.9万公里增长到4.2万公里,覆盖绝大多数地级市。
高铁行驶平稳,速度更快,车厢更加宽敞,安全性更高,服务也更好,每一项都碾压大巴的出行体验。
其次,共享经济崛起,也为人们提供了更多的选择。
滴滴等网约车平台,让人们实现“用车自由”,拼车服务、顺风车功能,压低了用车成本,提供了极具性价比的服务。
在网约车面前,长途大巴的灵活优势也荡然无存。
再加上大大增加的私家车“围追堵截”,大巴难免逐渐走入困境之中。
或许只有那些还没学会使用这些新兴出行方式的人,还在选择大巴这种“古老”的交通工具。
但是,虽然长途大巴和客运站一起逐渐走向消亡,但它们仍旧在我们心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
毕竟,在那个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年岁里,坐上大巴总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哪怕路上再颠簸,车里再嘈杂,我们却离家近了一点,再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