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新结构经济学派再引激战，激辩吉林产业政策

【财新网】（记者 李雨谦）东北经济长期疲软，GPD增速已经连续多年排在全国倒数几位，空有辽阔白山黑水的东北经济该如何振兴？

近日，北京大学新结构经济学研究中心发布了《吉林省经济结构转型升级研究报告》（《报告》），此报告由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林毅夫担任课题组长，根据比较优势，对吉林省提出了产业政策的具体建议。但是经济学界也同时出现了反对的声音，认为提出振兴东北，不能依赖产业政策却忽视体制机制方面的改革，政府要考虑的是如何让市场机制在资源配置方面真正发挥决定性的作用。

2014年至2016年，全国的GDP增速分别为7.3%、6.9%、6.7%。同期，辽宁省GDP增速分别为5.8%、3%、-2.5%，；吉林省分别为6.5%、6.3%、6.9%；黑龙江省分别为5.6%、5.7%、6.1%。除了2016年吉林省比全国高0.2个百分点之外，东北三省在2014年之后经济增速全部低于全国。

根据2017年上半年的最新数据，辽宁省经济增长2.1%、黑龙江经济增长6.3%、吉林省经济增长6.5%，分别位居全国倒数第1、倒数第3、倒数第4。

《报告》按照林毅夫提出的新结构经济学理论，提出解决东北问题的根本出路在于从“违背比较优势型赶超战略”转轨到“遵循比较优势型发展战略”，根据为吉林省未来持续转型升级挖掘增长潜力甄别出符合潜在比较优势的产业体系。

基于这些吉林省的潜在比较优势的产业，《报告》认为，可以叠加出五大万亿量级的产业集群谱系来统领吉林省未来的经济结构转型升级。即大农业产业集群、大健康产业集群、现代轻纺产业集群、现代装备产业集群，“新能源、新材料、新一代信息技术为核心的融合型产业集群”。

上海财经大学经济学院院长田国强则对这一政策建议明确表达了反对意见，他撰文表示，对具体行业（特别不是新兴行业）的发展、走向的决策和具体实施，到底是由学者或政府的产业政策来决定，还是由市场来决定？也就是，到底是少数个人（学者、政府机构及其官员）聪明，还是市场和大众聪明？到底是学者更了解发展哪个具体产业更可发展，还是市场、大众及其企业家更了解？“之所以要分散决策，让市场在经济活动中发挥决定性作用，就是由于市场信息难以被少数人掌握。”

对此，林毅夫团队中的核心骨干、北京大学新结构经济学研究中心主任王勇回应称，根据一个经济体的要素禀赋结构与现有经济结构来分析其可能存在的问题，做产业发展的诊断分析，肯定是需要尊重市场规律的。有效市场、有为政府与有情社区这三者结合是新结构经济学的核心主张。

对于东北当前的经济形势，田国强认为，更迫切的是进行体制机制方面的改革，尽快形成改革、发展、稳定、创新和治理五位一体的综合改革治理模式，形成有利于激发人们创业、创新的制度环境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产业政策调整方面的具体指导，对东北的情况更是如此。

田国强调，需要让市场机制真正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的作用，政府发挥好的、恰当的而不是更多的作用，从而政府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在维护和提供公共服务方面政府要大大有能、有为。而在具体经济活动方面，特别竞争性行业方面，要大大地无为，要无为而治。“政府的基本定位就只能是有能的有限政府，而不是事事有为的有为政府。”

王勇则主张，政府应当结合当地产业发展的实践，在硬的基础设施与软的制度政策环境上的配套建设与改革，渐次推动制度的全面改善。这的确截然不同于休克疗法所主张的先全盘一步到位复制最发达国家的政治经济制度，然后就可以坐享经济繁荣自动必然出现的教科书思路。

王勇表示，所有人都知道东北要振兴就必须改革，但是光喊口号是没有用的，都喊了很久了，关键是找到改革的抓手，使得上力。落实到纠正错误的违反市场规律的产业政策，放松符合潜在比较优势的产业发展的扼制因素，这才是真正的改革突破口。

《报告》为吉林省提出的具体政策建议之一是，符合比较优势的轻工业比违背比较优势的重工业更有自生能力。吉林省工业的内部结构明显存在“断层缺位”，以纺织服装、家电与消费电子为核心的轻工业产品产量几乎一片空白。

其分析称，天津市、北京市、上海市、江苏省、浙江省、福建省、广东省、山东省目前的人均收入水平均在吉林省的100%至300%之间，这些省市近20年来经济增长迅速，工资水平涨幅较快，其过去积累的大量劳动力密集型轻纺行业将逐渐失去比较优势，吉林省均可以在此窗口机遇期内与之合作创造条件大力承接这些省市的轻纺行业进行产业转移。

《报告》估计，吉林省在提振轻纺工业短板方面有极为宝贵的五年窗口机遇期。

田国强对这些建议并不认同，他指出，轻工业行业基本上是一个竞争性的行业，更应让市场发挥作用，不需要政府去扶持。同时，企业基本都是逐利的，有利才去发展，“东北在轻工业行业方面有竞争优势吗？企业家会跑到东北去投资设厂吗？”

前银河证券首席策略分析师孙建波撰文称，这些都是浙江、江苏、广东的优势产业，即便出现了产业转移，也是把其中劳动密集型的部分向外转移，核心供应链和上游高端研发基本都留在了本地。这些产业的低端劳动密集型部分，过去向中部地区，如重庆、四川、河南等地转移较多。

“试问，东北承接这些产业的比较优势是什么？是人工更廉价？产业工人更熟练？气候更适合？还是物流更便捷？”田国强问。

也有专家看法认为，东北地区从法治环境到商业文化的完善和重塑，更是吸引外来投资落地的必要条件，比起具体制定经济转型的产业政策，政府应在这些方面更有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