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猛药，女友同意放弃主播事业。”

01

他拿出手机，进入她的直播间。

她从来都不开摄像头，因为她总是以技术主播自居。

“今天我和我男朋友吵架了，我很感激他为我做的，但我不想拖他后腿，我爱这个游戏，我也想把直播做好，把游戏视频做好，我想挣更多的钱，让他不用那么辛苦。”

沈执窝在椅背上。

她只是一个小主播，屏幕上只零星几条弹幕。

趁着夜色还不深，去小吃街给她买些宵夜吧。

沈执酒劲还没解彻底，他晃晃悠悠起身，宋烈扶他一把。

沈执道：“今天的事，你不要告诉第三个人。”

“放心，这种事情我心里有数。”

“那我走了。”

沈执还没推开门，宋烈大声道：“我会好好考虑你说的话。也请你自己，一定要乐观起来，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哦？”沈执听不懂这货在说什么。

他拎着小食，回到住处。

屋子里关着灯。

沈执为她掖好被角，叶络根本就没睡，她突然坐起来，一把抱住被子和沈执。

“对不起。”

沈执没多少在意，“没事。”

“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她的声音很轻，融化在黑夜里。

“你说。”

“不知为什么，我越来越不喜欢外边的世界，我不喜欢外边，太闹了，每次走到外边，都会烦躁，难过。心脏也会跳得厉害。

“小时候，爸爸总是问我为什么见人不笑，要苦着脸，我说连笑都由不得自己，还怎么真正笑出来。我又没有给别人造成困扰，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呢？”

她把脑袋埋进沈执的怀里，她的头发又细又软。

“他走之后，在妈妈面前我终于强制自己笑出来了，我走出了房间，可真的好痛苦，我真的好想躲回游戏世界，我热爱我的游戏，我讨厌外边的世界。

“他们都希望我成为一名设计师，他们只想我能沿着他们所构想的路走下去，从未问过我的想法。”

她轻轻地啜泣。

她真的好辛苦，一直把苦楚藏着。

“我知道我是病态的。但我真的不愿改变，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我喜欢你，求求你，不要讨厌这样的我，好不好？”

她抬起头，与沈执四目相对。

“我尊重你的选择，无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

曾经那个怯弱的自己，是被强装坚强的她救下。如今终于轮到自己，拯救她了。

02

“各位观众晚上好，我是本台记者宋小烈。在我们S市有一个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从我父亲那一辈就传下来了。今年六十岁的沈大爷，不离不弃照顾他的老伴叶大娘已经将近四十个年头了。沈大爷一辈子都没离开过S市，一直陪伴在叶大娘身边，尽管叶大娘的眼里只有电竞事业，二人挤在一间狭小昏暗的出租屋里，也不言苦辛。今天沈大爷遇到了麻烦事，特地来寻求我们节目组的帮助，原来是叶大娘不肯离开这栋旧房，与拆迁队起了争执......”

我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绝不！沈执惊醒，榻上坐起，冷汗涟涟。

第二天一早。

“喂？宋烈，出来，有事找你商量。”

“哦......”宋烈犹豫好久，才答应见面。

两个人坐在公园长椅上。

宋烈很奇怪，坐得很远，屁股只一半落在长椅上。

“宋烈，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沈执想找个话茬作为开始。

“什么梦啊？”

“我昨晚梦到宋小烈了——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宋，宋小烈是谁啊？”宋烈已经完全跟不上沈执的思维了。

“你儿子啊。”

晴天一个大霹雳在宋烈脑海中炸开，他脑壳嗡嗡作响：在你梦中我们已经走到那一步了吗？！

沈执没有注意到宋烈的异样，他自顾自继续说：“他是一名优秀的记者......”

培养方向都有了？！

“等一下下！”宋烈义正言辞地打断他，他比出一个暂停一下的手势：“上次的事情我考虑过了，不合适。”

沈执大喜，他还以为是自己太直男：“是吧，就说嘛，我也觉得不合适。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宋烈又没了主意：“这种事情，是天生的吧，毕竟这也算是老天爷赐予每个人的不同，你不要强行......”

“你不懂，问题是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的。”沈执回忆了一下叶络的情况，她原本没那么避世的。

“这种事我的确不太懂。”宋烈挠挠头。“要不你去问问医生，虽然我觉得这种事情不是病......”

“这就是病！”

“这不是病，沈执你不要这么想。”宋烈有些担心沈执。

沈执起身，“我还是去问问医生吧——不行我再回来找你。”

“别，我也不行，这种事情不要找我。”宋烈摇头拒绝三连。

沈执和医生聊了半天。等沈执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外边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络络。”沈执在客厅喊她。

叶络乖乖摘下耳机，从卧室出来：“吃饭了吗？”

不得不说沈执的天赋应该在厨艺上，一个月下来，叶络都被他喂胖了几斤。

沈执为她倒上一杯温水，然后把杯子和两粒不同的药递给她，“先把这个吃了。”

“这是什么？”

“舍曲林，抗焦虑的。”

她十指交错，掌心紧紧贴着那杯水，却迟迟不肯接过药。

沈执：“以后每天晚上我都会带你出去散步，每天游戏的时长我也会加以控制，我要你慢慢回到外边的世界。”

“你给我吃药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不正常吗？”

“你不要说得这么过激。”

她把水杯放到桌子上，瞪着眼睛——可惜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凶：“你说过的，支持我做游戏的。”

“今天我问过医生了，的确，现在的你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长时间这样下去，谁都不敢担保不会出现其他问题——你不能这个样子。”沈执试图拉住她的手，她却小退一步。

沈执继续说：“每个周末我都会陪着你，去看心理医生。”

没有人可以脱离这个社会活着。叶络父亲的死给她的打击很大，她并不是宅，她是在逃避这个世界。

“做主播的多了去了，难不成个个心理有问题？！”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想一直蹲在家里，你讨厌外边的世界......”

叶络生气了：“我想蹲在家里是我的事情，我活了二十多年了，自己的事情还做不了主吗？！”

沈执不自觉也提高了音量：“这不是做不做主的问题，我是你男朋友，我是在担心你的心理健康！”

“用不着你担心！我很好！”

“不用我担心？房租水电，柴米油盐不都是我负责的吗，你靠你自己早就饿死了，你根本不是做游戏主播的料！放弃吧！”沈执选择揭她伤疤。

“你看过我做的视频吗？你凭什么说我做不好游戏？！”

“我哪有空看你的视频，这个家就靠我养活了，天天看你视频我不用上班吗？你知道我每天加班多辛苦吗，中午都没得休息赶回来给你做饭！你别任性了，稍稍听我一句劝吧！”沈执知道自己说不过她，他只顾抱怨自己的辛苦。

叶络把他推出门：“那以后我不用你养了，再见！”

叶络关上门，倚在门上，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她很失望。

骗子。她是这样想的。

03

天上飘起了雨星，沈执一抬头，看到橘色的路灯在夜空中晕开。

路灯把他的影子长短拉扯后，交给下一盏路灯。

他没带身份证，决定找个黑网吧将就一晚上。

他开了一台电脑，坐在转椅上，打开电脑，等着泡面。

他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不自觉就在网上找起了她的游戏视频。

她的视频真的很有趣。他一个一个看下去，等全部看完，不觉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是自己说的太过分了。

“络姐，你别说了，我不是这块料，我做的东西太丑了。”

“谁说你做得丑我跟他急，你做的东西很有创意在里头！这种丧气的话以后不许说了，天赋这种东西都是毒鸡汤，努力才是正道。”

“你根本不是做游戏主播的料！放弃吧！”

“你看过我做的视频吗？你凭什么说我做不好游戏？！”

“我分外感谢我的学姐叶络。她教会了我好多东西，不光是所学习的专业上的，还是其他的什么，她像是一道光，拯救了迷茫时候的我。”

“我知道我是病态的。但我真的不愿改变，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我喜欢你，求求你，不要讨厌这样的我，好不好？”

现在正是她需要自己的时候。

她从来都是那道光，她的善良自己永远都学不会。

沈执起身，冲出网吧。

天上还飘着雨。

她在雨夜脱下雨衣披到沈执身上。自己丢掉了她曾赠与的旧雨衣，她还困在那座雨岛。

沈执，你真是个畜生。他这样骂了一句自己。

周遭的空气渐渐安静下来，叶络倚着门，直到好久的沉默之后，门外才传来沈执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叶络听到沈执房间里有动静。她抹掉眼泪，推开沈执卧室的门。

显示屏的右下角显示着视频邀请，昵称显示“项目经理聂”，她点了接受。

“沈执呢，我催的图他做了吗？”

“不好意思，聂先生，沈执他现在不在这里，要不您手机联系一下他？”

“他手机关机了。”

叶络知道沈执没有按时给手机充电的习惯，她回答：“可能是他手机没电了吧。”

“这个图我们催两天了，明天就要看到效果图......”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会转告他的，效果图一定赶在明天早上之前交给您，请您放心。”

窗外雨势渐大。

小区里浮满青萍的池塘被雨水煮沸，抛起又接住水汽。雨水敲敲，房间里的叶络望了一眼窗外，不禁关切他去了哪里。

沈执不在，叶络打算替他完成效果图。

沈执的电脑桌面很干净，除了装机必备的几个软件，只有三个文件夹。

叶络点点鼠标，点开其中一个名为“资料”的文件夹。

里边是一张张长条图，每一张都是一道菜的教程，从一开始基础的番茄炒蛋，到后边的糯米藕。

每一张也做了修改与标注，真是有心了。

叶络退出这个文档。项目之类的大文件的话，应该会保存到D盘吧，她点开D盘，接着就被里边的作品数量和质量震撼到了。

她一个个点开来看，按日期排列的文件一个个打开又关闭，越来越青涩，越来越简陋，一个个作品，慢慢描绘出沈执原本的模样。

当年的他，究竟付出了多少，才成就了现在？

她想起自己还没有毕业的时候，他虎头虎脑地跟在自己身后的样子，想起他每一言每一语。

04

“因为很崇拜络姐，所以也希望可以成为像络姐那样的设计师。”

那时候他完全就是个孩子嘛，说话也幼稚。他这三年的变化也太大了吧？

叶络摇摇头，看看时间已经是九点半了，提醒自己要赶紧做图了。

她打开那个PSD文件，久违地握起压感笔。

沈执虽然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可剩下的工作量挤在一个晚上，要完成也很费力。

沈执的桌子上有一盒开封的速溶咖啡，她冲泡了一杯。

她遗忘了的第三杯咖啡，在她手边慢慢冰凉，她忙到凌晨两三点，才终于画完。她抻直了胳膊，扭扭脖子，舒活舒活筋骨。她不禁想，沈执每天都这么累吗？

他怎么还没回来啊。她下意识朝客厅看去。

他的钥匙还在桌子上，她担心在卧室听不到他敲门，便抱着毯子，倚在沙发上。

不知坐了多久，她像是突然下了决心一样，她掀开毯子，站了起来。

此时天边微微放亮。

他爬上四楼，敲敲门，“络络，开门。”

叶络为他开门。

此时叶络已换上了一身职场装，她把头发高高束起，露出额头，显得英气十足。

几乎是同时，二人脱口而出：“我道歉。”

“昨晚是我太过分了，我向你道歉。”沈执赶紧道歉。

叶络很激动，她几乎是扑过来的，一把抱住他。“不，我也有错，是我太没有体谅你。一直以来，是你太辛苦了，昨晚你也是关心则乱。”

沈执看着叶络这身制服，“你，你这身打扮是——转战Cosplay？”

“不是啊，我要去众成面试啊。”她认真地说。

“嗯？”

“这次我们一人错了一半。”她说，“你我各退一步，白天我陪你去上班——”

沈执接上：“晚上我陪你打游戏。”

她还是抱着沈执不肯撒手。“说实话，我还是不喜欢外边的世界，但我喜欢你。迈出这一步对我来说很难，但我会一点一点改变自己，你要答应我，你会一直守在我身边。”

爱情就是两个人互相付出的过程。

沈执揉揉她的脑袋：“我答应你。我好不容易追上你，就绝对不会再离开你一步。”

因为是崇拜，所以她的一切自己都喜欢；又因为是喜欢，所以无碍荆棘千里，我愿赤脚去寻你，足够幸运的是，你能看到我的喜欢，从另一端朝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