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德西韦或对新冠病毒有效,专家:慎用,小心病毒变异(图)
2月3日,国家卫健委召开新闻发布会,介绍目前多家医疗机构正在就瑞德西韦(Remdesivir)组织开展临床试验。根据中国科学报报道,瑞德西韦三期临床试验已经开始,样本量为270例,样本对象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的轻中症患者。由中日友好医院曹彬教授牵头在武汉进行。
瑞德西韦这款在全球范围内都没有上市的药物,被国内外不少专家学者及研究机构视为可能抗击新冠病毒的重要武器。这款药物在没有用于临床试验之前,2020年1月27日,德克萨斯A&M大学化学院刘文设研究团队在chemrxiv上发布了题为“Learning from the Past: Possible Urgent Prevention and Treatment Options for 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Infections Caused by 2019-nCoV”(从过去中学习:2019-nCoV引起的严重急性呼吸道感染的可能紧急预防和治疗选择) 的最新研究论文,该论文提出3种可用于治疗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患者的候选药物,其中就包含了吉利德(Gilead)公司开发的瑞德西韦(Remdesivir)。分析结论表明:2019-nCoV和SARS-CoV的RdRp及3CLpro序列高度一致。已有研究基于这两种蛋白开发了一些可能有效的小分子疗法用于SARS-CoV的治疗,如Remdesivir,所以推测其或也可直接用于2019-nCoV的治疗。
2月4日,红星新闻专访了德克萨斯A&M大学药物搜索中心主任刘文设,试图从科学家的视角厘清这样一个问题——瑞德西韦作为一款抗埃博拉病毒的“老药”,它究竟是如何进入科学家视野的?
为啥锁定瑞德西韦
发现其对其他RNA病毒有强抑制效果 对人体损伤较小
红星新闻:你在1月27日发表了筛选出瑞德西韦等三种可能对新冠病毒有效的药物的论文,你是如何锁定这些药物的?
刘文设:我们主要还是从SARS的研究入手。早期的时候,科学家们想要了解新冠病毒,但是缺乏一些基本的科学数据。后来上海复旦大学的教授测定了新冠病毒的基因序列并将其公布之后,我们把序列跟2003年的SARS病毒进行比较,发现了他们的高度相似性,于是从SARS病毒入手去找可能适用于新冠病毒的药。
按照分子生物学的理论,我们主要以4个蛋白质——Spike(刺突蛋白), RdRp(RNA复制酶), 3CLpro (主蛋白酶)和 PLpro (类木瓜蛋白酶)——作为靶点开始入手寻找。如果一款药物能够抑制其中一个蛋白质,那么它基本就是可用的。可惜我们找了很长时间,最终的结论是,只有瑞德西韦(Remdesivir)这个药效果会比较好,而且对病人身体的毒性会比较低。
瑞德西韦这个药物最早不是为SARS病毒开发的,它原来是吉利德(Gilead)公司抗击埃博拉病毒用的。后来在进行人体试验时发现,虽然它对埃博拉病毒确实有效,但仍然没有后来的抗体药物效果要好。不过后来发现他对其他的RNA病毒有很强的抑制效果。
总的来说,瑞德西韦是一个相对广谱的抑制RNA合成的抑制剂。像MERS病毒、SARS病毒,和现在的新冠病毒,他们都有RNA复制酶。而且在SARS中发现的RNA复制酶跟新冠病毒里发现的RNA复制酶,其96%的序列都是一样的,基本就是同一个酶。序列的高度一致性表明,针对SARS的RNA复制酶的小分子药物,对新型冠状病毒应该也有效果,瑞德西韦就是这种药物。
我们为什么锁定瑞德西韦?因为现在所有已公布的实验数据验证都表明,这个药对人体的损伤比较小,而且其一期和二期药物试验已经完成,其对人体的药理和毒理基本清楚。这个药物先用到了埃博拉病毒上面,然后又在MERS病毒上做了大量的实验,最终证明它对MERS也有效果。 MERS病毒、SARS病毒和新冠病毒都是冠状病毒,他们属于同一系。
我们是根据所有已知的科学数据得出的论断。原本我们的实验室正在开发抗新冠病毒的药,我做这个研究的目的,原本是给自己开发药物做指导的,但后来我做完研究以后发现这个信息太重要了,应该赶快公布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也希望中国能够尽快把这个药用在病人身上。这就是赶快公布文章的初衷。
瑞德西韦对人体没有太大毒害作用
当时曾建议马上用药
红星新闻:瑞德西韦曾做过临床药物实验,这个药物好像还没有看到什么不良反应报告?
刘文设:它的药理和毒理相对来说已经很清楚了,它对人体没有什么太大的毒害作用。我当时建议马上用药,因为退一万步讲,即使它对新冠病毒没有特别好的效果,那它对使用药物的病人伤害比较小。
与此同时,我们其实也有去寻找其他的药物。刚刚也说了,我们当时锁定在4个靶点上,但是剩下三个靶点都没有成型的药品,那些未成型的药品对人的药理、毒理数据都没有,上任何一个危险系数都特别大。
国内迅速启动临床药物试验
红星新闻:瑞德西韦在国内开始进行三期临床药物试验,您怎么看?
刘文设:我个人认为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其他国家,对药品的审批都有一个严格的流程。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太特殊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已经成为了灾难事件,有太多的病人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基于这种需求,药监部门可能是对此开辟了一个特殊通道。在这么快的时间之内立马批准,这应该是特殊通道的结果。
1月31号,新英格兰医学杂志报道了他们对于美国第一位新冠病毒感染肺炎病人的治疗过程。这篇文章里面正好提到,其实美国的那家医院在27日就已经决定使用瑞德西韦了。吉利德公司对自己的产品肯定很清楚,他们应该知道瑞德西韦可以用在抗击新冠病毒上,所以美国这家医院尝试瑞德西韦这个药物,可能也是吉利德公司默默推进的结果。
美国这个病人采用的是一个叫做同情用药的策略,即一个病人生命垂危、无药可用时,可以在经过病人同意的情况下使用一个正在研究的药物。当时他们给病人使用的就是瑞德西韦,一天之后病人开始好转,差不多三天之后,病人的症状就仅剩一点点咳嗽,基本康复。
就从现有的数据来看的话,我觉得中国国内迅速启动临床试验,可能跟《新英格兰医学杂志》报道第一个病人的诊治过程有关。
临床试验270例样本量
短期之内应足够出结论
红星新闻:据公开报道,最近瑞德西韦的三期药物实验,入组的是轻中度的新冠病毒感染肺炎患者,您觉得研究者的考虑是什么?
刘文设: 我估计可能是因为轻中症患者用药之后的参数比较好观测。而重度患者的话,他们常处于生命垂危状态,给他们用药的话,很多身体特征和参数就算被检测到了也容易引起误会。比如说一个病人已经重症垂危了,医生给他用药之后,可能药物还没来得及起作用他就死亡了。在这种情况下,医生没办法判定药物到底有没有起作用。 他们做这个决定,肯定还是以科学探讨和科学依据为基础。
但我个人认为,中国现在也应该突破现有的临床限制,临床实验可以以轻中症病人为临床实验对象,但与此同时也应该给那些重度病人采用“同情用药”的策略,给他们直接用药,挽救他们的生命。
红星新闻:目前三期药物临床试验的样本量是270例,这个样本量够吗?
刘文设:我不是做临床的,我不能直接跟你说样本量够不够。不过,270例意味着有135例实验组和135例对照组。在现有的情况下,我觉得在短期之内应该足够得出结论了。
使用瑞德西韦需要注意什么
需要审慎用药
红星新闻:如果瑞德西韦顺利通过药物试验,后续在使用它的时候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刘文设:瑞德西韦是一种RNA复制酶抑制剂。也就是说,它可以用在大部分使用RNA复制酶的RNA病毒上,所以可以认为它是一种比较广谱的抗冠状病毒药物。但是它是否对每一个病毒都有效,这还需要去验证。
我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一直强调,要审慎用药。我个人认为,从美国这起病例救治的过程来看,瑞德西韦效果非常明显,但是我又非常担心,因为新型冠状病毒这种RNA病毒变异非常快,有时候在RNA复制酶上的一个氨基酸变异就会让病毒耐药,导致整个药物失效。
所以不能大量用药,药物需要用在危重病人身上,去拯救他们的生命。我认为,像一些年轻人和小孩如果被感染,还是主要采用隔离和支持治疗的方法,不要给他们用瑞德西韦。因为大量用药其实是在催生病毒变异,一旦病毒产生耐药性就麻烦了。
现在看来,我个人判断瑞德西韦是唯一一个对新冠病毒非常有效的药物。
药物试验周期较长
反映研究者严谨科学态度
红星新闻:三期临床试验似乎要到开春以后才结束,如果新冠病毒高度模仿SARS当年的情况,可能等开春变暖和以后,疫情差不多也该缓解了。以这样的节奏进行药物试验,到时候它还有上市的意义吗?
刘文设:我个人认为,试验周期相对较长,反映了中国研究者采用比较严谨的科学态度在做三期临床。
如果在试验中间,或者短期内发现药物效果特别好,我个人建议,卫生系统有没有可能推动突破现有限制,直接在危重病人身上使用。中国的普通公众其实不要特别担心,如果临床前期做得很好的情况下,药物应该会被迅速使用在危重病人身上。
红星新闻:疫情发生之后,一种叫克力芝的抗艾滋药物似乎被不少人关注,你怎么看?
刘文设:我不太了解克力芝这个药物,但是除了你说的克力芝以外,还有一些其他的抗艾滋药物也被用来试验性的治疗新冠病毒感染。
我所做的探讨和研究,都是以科学依据为基础,我在寻找瑞德西韦这个药物的时候,也是以对SARS病毒的研究为基础。SARS病毒和新冠病毒是非常相似的病毒,但是HIV跟新冠病毒其实不是同一种病毒,他们既不同种也不同属,相差挺大的。 同样,HIV病毒的蛋白酶和新冠病毒的蛋白酶,目前看来好像没有什么相关性,所以我没法判断抗HIV病毒的药物对新冠病毒感染究竟有多大帮助。
但是我也不能坚决的说,抗HIV病毒的药物肯定没有效果。因为这些药物本质上也是蛋白酶抑制剂,用在新冠病毒上可能还是会有一些效果,但是效果应该没有瑞德西韦来得好。
另外,现在新冠病毒感染的病人量很大,如果治疗艾滋病的药物对新冠病毒效果不是特别好的话,医生就不得不大量用药,而大量用药对病人的伤害就会很大,肝毒性、肾毒性等等。与此同时,高涨的需求还会对产业链的供给产生很大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