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战争：迦太基和平还是皮洛士胜利？（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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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国家支持乌克兰打败普京的战略轮廓已经敲定下来。战后和平是各方妥协的和平，还是对战败国的重新安排，甚至是迦太基式和平？

俄乌战争已经进入第三个月，在5月9日胜利日到来之际，莫斯科红场的阅兵仪式上，普京总统对俄乌战争“轻描淡写”。获取胜利依然是俄罗斯的目标，然而，惨胜与失败不过是一线之间，皮洛士的胜利不是真正的胜利，缺乏韧性以及将战场胜利转化为战略胜利的战后秩序，胜利如烟火一样转瞬即逝。同一天，美国总统拜登签署了《2022年捍卫乌克兰民主租借法案》，大幅度提升援乌力度，连同七国集团的联合声明，西方国家的目标是确保不让普京赢得战争。进而言之，西方国家支持乌克兰打败普京的战略轮廓已经敲定下来。战后和平是各方妥协的和平，还是对战败国的重新安排，甚至是迦太基式和平呢？

罗马时代已经是久远的历史，但是对于西方以及俄罗斯来说，罗马的历史已经成为其战略思维的“潜意识”，皮洛士胜利和迦太基和平，如同幽灵一样嵌入到包括俄罗斯在内的西方的“潜意识”之中。无论皮洛士胜利还是迦太基和平，都会走向反面。持久的和平建立在复杂的博弈和妥协之上，对绝对胜利的追求以及绝对的敌我对立，无论胜利还是和平都可能是短暂的休战期。俄乌之间的战争或许不会持久，但重建和平之路却可能是漫长的。

一

皮洛士是希腊军队的将领。公元前280年，他率领大象军队与罗马军队交战，罗马骑兵被皮洛士的象军冲垮。在赫拉克利亚战役中，皮洛士获得胜利。他希望罗马人前来媾和，但罗马人拒绝了。次年，两军再次交战，皮洛士再次获胜，但损失惨重。他总结说，如果我们和罗马人的交战，再取得如此惨胜的话，我们真的就要全军覆没了。后来皮洛士转移到了西西里岛，打败了迦太基人。公元前275年，皮洛士被罗马人击溃。相比于罗马人的坚韧，皮洛士缺乏韧性和持久性。皮洛士胜利并没有扭转战争的格局，胜败的衡量不仅是战场的态势，也要看成本与收益。

皮洛士当年留下了一句预言说：我的朋友，我们为迦太基人和罗马人留下了多么巨大的角斗场啊。在罗马崛起的过程中，北非的迦太基是罗马的主要对手。三次布匿战争最终毁灭了迦太基，成就了罗马的霸权。在第二次布匿战争期间，汉尼拔在坎尼会战中击溃了罗马人，坎尼会战成为西方战争史上的图腾，来一场坎尼会战一样的决战是后世将帅们的梦想，而坎尼会战并没有击溃罗马共和国，相反，复仇之战改变了罗马共和国的军政关系，在坎尼会战的失败如同幽灵一样改变了罗马共和国。

经过了漫长的消耗战之后，罗马赢了，迦太基战败之后向罗马赔款。公元前151年迦太基偿还了最后一笔赔款，但罗马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寻找新的借口发动对迦太基的战争，元老院的议员加图编写了迦太基破坏协议的案例，鼓动对迦太基的战争。公元前150年，罗马动员军队，迦太基使团到罗马元老院求和，使团恳请罗马人告知如何才能弥补自己的过失，得到的回复是：你们应该让罗马人民感到满意。第二年，罗马大军到了迦太基，给迦太基人提出的要求是，交出所有的兵器和作战器械，迦太基人照办了，交出了2万套铠甲、2000个投石机。迦太基人原以为解除武装后可以过自己的日子，罗马人又提出一个要求：迦太基城必须夷为平地。公元前146年，罗马人攻破并焚烧了迦太基城。据说罗马指挥官西庇阿潸然泪下，波利比乌斯记录了当时的情形：西庇阿独自冥想，反思那些不可避免地走向灭亡的城市、民族、帝国和个人，反思着曾经辉煌的特洛伊城、亚述、米底亚、后来的大波斯帝国，以及离现在最近的，显赫的马其顿帝国所遭受的命运。

迦太基和平意味着迦太基城的毁灭，同一年，罗马人摧毁了另外一个富饶的城市科林斯，罗马人的霸权达到了登峰造极的时刻。然而，迦太基和平并非罗马共和国的福音，而是如同幽灵一样摧毁了罗马共和国。在第三次布匿战争之前，加图不断在元老院鼓吹战争，每场演讲必然是以毁灭迦太基的口号来结尾。后世编造的“迦太基必须毁灭”虽非加图的原话，却真实代表了罗马元老院的好战派的主张，迦太基的赔款结束了，从中获益的罗马人需要换个发财的方式。当然，元老院中也有反战派，反对的理由是：一旦摧毁了罗马最大的敌人，则罗马的政治平衡也将被一并被摧毁。没有了像迦太基这样的强敌，普通公民将拒绝服从元老院的权威，并沉湎于贪婪与权力的欲望中，罗马将不断在未经深思熟虑的情况下，冒险发动一场又一场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的战争。

从坎尼幽灵到迦太基幽灵，在绝对胜利的驱使之下，罗马的确是赢得了战争，但输掉了共和国。“罗马统治阶层的贪婪和野心导致了罗马迅速走向下坡路，而罗马对迦太基的毁灭，使得这一历史进程加速了。”罗马共和国的权力平衡被打破，罗马的霸权盛极而衰，公民军队变成了将军们的武装，当凯撒跨过卢比孔河，罗马共和国面临的最大敌人就是他自己了。

迦太基和平如同一句谶语，它昭示着，持久的和平秩序不是建立在毁灭之上，而是动态的平衡之上。绝对的安全最终将反噬自己，没有外部的制衡，内部必然失衡，这是迦太基和平套在罗马共和国头上的咒语。一战后的“凡尔赛和平”近乎是一场“迦太基和平”，事实证明，这只是短暂的休战，而没有和平。战败的德国割地赔款，还要承担战争责任，复仇的情绪为纳粹的上台提供了机会，一场更加惨烈的世界大战将欧洲以及世界摧毁。二战后的和平是否建立在战败国无条件投降的基础上，还需要进一步研究，但联合国以及集体安全体系的建立加上美苏冷战，形成了新的平衡。

5月9日是打败德国法西斯的胜利日。今年的胜利日之所以引起关注，主要是因为欧洲再次陷入战火，以何种方式结束这场战争不仅关系到现在的战场当事方和相关方的面子和利益，更关系到未来战后持久和平与安全秩序的建立。皮洛士胜利和迦太基和平，并非和平福音，却是战争中难以避免的现象。在俄乌战争中，皮洛士胜利和迦太基和平都是可能的前景。

二

俄乌战争，本质上还是西方世界的一场“内战”。泽连斯基总统在给法国学生的演讲中也提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阻止这场战争。另外一个问题是，战争将以何种方式结束，战后的秩序将是怎样的。在5月9日，普京、泽连斯基、朔尔茨以及其他西方国家都发出了声音，但是，战争依然在迷雾之中。追求迦太基和平的目标，可能是一场皮洛士胜利，导致的结果就是“迦太基毁灭”，这或许是最悲惨的结果。

第一，在胜利日，各方都在争夺关于胜利日的话语权和叙事主动权。德国总理朔尔茨发表了讲话，承认了纳粹德国犯下的滔天罪行，反对纳粹、反对战争，基于此，德国迈出了二战后的大步伐，那就是向乌克兰提供重型武器。普京总统回顾了二战的辉煌的苦难，以反击纳粹作为此次俄乌战争的理由，但究竟谁是纳粹呢？俄军到底在何处作战呢？七国集团发表的领导人声明则将纪念二战胜利77周年与当下的俄乌战争捆绑在一起，同时将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侵略”，提前到了2014年，换句话说，从2014年开始，一场俄罗斯与“西方”的战争就开始了。

第二，在胜利日，俄罗斯没有进行战争动员，没有宣战，没有空中飞行表演，俄军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大将没有现身，而普京总统也没有明确战争的目标。相比于2月24日开战之前的两篇电视讲话，普京在5月9日的演讲不仅内容单薄，基调也是异常沉闷。对乌克兰开战之前的演讲，提出了明确的目标就是“去纳粹化”、“非军事化”，这与当年罗马军队兵临迦太基城下提出的要求别无二致，解除武装、重组政府，是不是就可以过上自己的生活了？并非如此。在2月21日的演讲中，普京总统否认了乌克兰的国家存在的依据和合法性。至于说，这是不是“迦太基必须毁灭”的回响，见仁见智，但的确明白无误地昭告了俄罗斯的战争目标。战争打了一个月，俄军进入了第二阶段，但战场态势在逆转，已经是现实。面对这样的现实，普京在胜利日演讲中没有什么胜利可以宣告，甚至没有为这场战争的胜利日提供一个期限。皮洛士胜利对于俄罗斯来说是不是可以接受的呢？这要取决于俄军什么时候“宣告”胜利，如果将这场战争定义为俄罗斯的“先发制人”地免于入侵的话，那早已胜利；如果仅仅是巩固对克里米亚半岛的吞并，那也可以说是胜利了；如果是要重画俄乌边界，占领乌克兰黑海沿岸的土地，那这场战争已经进入僵持和拉锯状态；如果是要“毁灭乌克兰”，那胜利几乎不可能了。普京含糊其辞地说，俄军在自己的历史土地上作战，这意味着，俄军作战目标或者追求的胜利到底是什么，还没有确定。

第三，乌克兰渡过了最困难的时期，大军压境之下，泽连斯基以及乌克兰军民的意志使乌克兰避免了“迦太基和平”的灾难局面。战争持续到5月9日，泽连斯基总统扭转了战争的话语权，在一个月左右时间里，泽连斯基帮助西方重温了一遍二战历史，北约、七国集团从苏台德事件一下子走到了袭击珍珠港，从为泽连斯基准备流亡提供便利到成立北约为主的军援乌克兰的同盟。于乌克兰而言，在迦太基和平的压力之下，避免迦太基毁灭而建立持久和平秩序才是真正的战略目标。乌克兰需要避免皮洛士胜利，而是有节制的胜利，有实效的胜利。泽连斯基在最近基本释放了关于胜利的比较明确的定义，那就是俄军要退回到2月24日之前的边界，换句话说，克里米亚半岛并不在泽连斯基收复领土的计划之中，这是比较谨慎节制的目标。

第四，俄乌战争的结果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俄罗斯与西方之间的力量博弈。普京总统将主要敌人视为北约，但没有向北约“宣战”。七国集团声明透露出的目标是确保乌克兰最终目标的实现，换言之，西方提供武器和训练，但不会直接派兵到乌克兰作战。战争的目标由乌克兰来确定，其中的关键点是，乌克兰是否要将克里米亚半岛也收复。拜登签署租借法案，大幅度增加了对乌克兰的军事和经济援助，同时还允许联邦政府没收俄罗斯在美国的资产，在变现后，将资金用于援助乌克兰。二战期间的“租借法案”让美国成为世界兵工厂，包括苏联军队也获得了大量的美国援助。拜登重启租借法案无疑为乌克兰赢得消耗战提供了近乎无限的武器装备支持。至于美国和西方在这场战争中的目标是什么，现在还不清晰，迦太基和平的魅影却在浮现。七国集团领导人声明中透露，乌克兰已与国际伙伴就可行的战后和平解决方案的安全机制展开讨论。这意味着战后和平协议不会由俄乌两国来签署，而是一个围绕俄乌战争的多边国际会议，其中包含的议题也不只是停战，而是一揽子议题。可以肯定的是，俄乌战争的相关方也将是战后国际会议的参与方。

俄罗斯以“迦太基和平”为目标发动了所谓的“特别军事行动”，开战三个月，皮洛士胜利或成为最后退出的机会，战事拖延下去，最后可能面临着“迦太基和平”的结局与考验。历史的幽灵，在莫斯科上空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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