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分析：中美对抗升温，马斯克的特斯拉在中国有多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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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洋月刊》的文章认为，到目前为止，这位美国企业家在中国的电动汽车业务一直是互利的，他与中国政府的关系也很融洽。但中国共产党可能有其他计划。

特斯拉首席执行官马斯克，曾称美国总统拜登是“一个人形的湿袜子木偶”（指责拜登没有骨气，屈服于工会和选票）。对参议员伯尼·桑德斯，他在推特上写道“我一直忘了你还活着。”

但在一个非常不同的政客面前，满嘴胡话的马斯克就变软了。

马斯克和中国驻美大使秦刚体验新车。来源：秦刚推特账号

今年早些时候，中国驻美国大使秦刚参观特斯拉在加州弗里蒙特的工厂时，马斯克表现得非常有礼貌。两人开着一辆Model S Plaid转了一圈，并进行了友好的交谈。

根据中国驻华盛顿特区大使馆发布的谈话摘要，马斯克说，“中国和美国在电动汽车方面有很大的合作潜力，特斯拉与中国的合作一直很顺利和成功。”

这位大使笑了。秦刚随后在推特上写道，“今天与伊隆·马斯克@elonmusk就道路上的汽车、天空中的星星、人脑研究、地球上生命的意义以及我们进入太空的未来进行了一次鼓舞人心的谈话。向上看，想得更远！”

这次会议具有很大的象征意义。与马斯克对拜登的不断嘲讽相比，秦刚在暗示，这位世界首富与中国政府相处得很好，而且还在顺便损了一把美国政府。对于华盛顿许多担心中国追求技术领导地位的人来说，马斯克明显与中国人打成一片的做法是值得警惕的。

美国和中国已经成为赤裸裸的经济竞争者，特别是在电动汽车等技术含量高的行业，但美国最具创新精神的商业领袖之一马斯克，却在中国共产党的代表面前献媚。马斯克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这可能很难说。马斯克可能在美国这块肥沃的创业土壤上创立了世界上最重要的电动汽车公司，但它未来对中国的依赖程度不亚于它的祖国。这就是为什么在马斯克周围出现了对他的忠诚和意图的不信任的阴影。

最近最明显的迹象是对马斯克收购推特的关注。批评者担心马斯克会因为他的中国业务而受到影响，对中国政府滥用社交媒体平台欺负对手和传播错误信息的行为心软。

这种担心并非毫无根据。中国人似乎认为他们有筹码。言论大胆的前共产党报纸总编辑胡锡进的推特账户，最近因威胁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而暂时被封。他说他希望马斯克能取消他的“中国国家附属媒体”的标签，以及“希望马斯克今后真诚容纳我的发言，尊重我所带来的中国社会的声音。”

《 美国第二：美国精英们是如何让中国强大的》的作者石宇告诉我，马斯克“认为要在中国取得成功，就必须遵守中国共产党写的规则和要求”。他认为那是规则的一部分。

马斯克可能是这种观点的一个极端例子，但他远非唯一。

华盛顿的政治家们现在将中国视为一种战略威胁，但许多美国高管仍将中国视为一种战略需要。中国14亿消费者市场的诱惑力仍然很强，足以把对台湾的地缘政治对抗、北京日益恶化的人权记录，或共产党对美国日益增长的敌意的担忧放在一边。

根据美中投资项目的数据，去年美国公司在中国的投资总额为84亿美元，这个项目追踪两国之间的投资趋势。这比疫情前的水平要低，但仍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就是美国政策制定者在面对中国不断扩大的野心时面临的最复杂的难题。通过继续在中国投资和分享重要技术，美国大企业在本质上是在帮助和教唆敌人，并以牺牲国家利益为代价寻求利润。投资公司海曼资本管理公司的创始人凯尔·巴斯告诉我：“如果美国的国家安全由商业界决定，我们明天就会说中文。”

然而，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定义利益和安全。对一些分析家来说，答案是“脱钩”，将美国和中国的经济分开。

然而，美国公司保持其国际竞争力对美国的全球实力也很重要，不管你喜不喜欢，其他人认为，这种必要性，要求美国在中国这个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有一个强大的商业存在。美中贸易理事会主席克雷格·艾伦告诉我：“如果你想成为全球领导者，你必须在中国成为一个领导者。”

这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如果美国公司在中国经济中看到他们的未来，华盛顿真的能对中国“强硬”吗？

对马斯克来说，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上海特斯拉超级工厂。来源：推特@ElonMuskNewsOrg

据预测，中国司机今年将购买600万辆电动汽车，无论华盛顿怎么想，这都是一笔丰厚的利润，不能放弃。咨询公司中国汽车洞察的创始人涂乐告诉我：“为了让他在全球范围内实现其最终目标，从增长角度来看，马斯克需要中国市场相当稳定。”  

这解释了马斯克的双重性格。在国内，他是拜登政府的直言不讳的批评者，并自称是言论自由的捍卫者。

在中国，政府对私营企业的生死拥有更大的权力，当局不相信言论自由，马斯克显然认为有必要讨好他的专制主人。在去年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他在推特上说：“中国取得的经济繁荣确实令人惊叹……我鼓励人们亲自去看看。”

在国内，马斯克嘲笑拜登援助美国电动汽车行业的计划，但他对中国对新技术的支持却赞不绝口。他去年在中国的一次会议上虚拟亮相时说：“我的现身观察是，中国花费了大量的资源和努力，将最新的数字技术应用于不同的行业，包括汽车行业，使中国成为全球的领导者。”

马斯克当然不是唯一面对中国而做自我审查的美国商人。耐克公司的首席执行官约翰·多纳霍，一家本来以倡导社会正义而闻名的公司，曾经以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方式对投资者说，“我们是中国的品牌，为中国服务。”

艾伦将这种行为解释为一个常识问题。他告诉我，“当你在别人家的时候，用不同于你在自己家的声音说话是很正常的”。

马斯克本人去年告诉《华尔街日报》，“特斯拉与中国有良好的关系”。但他补充说，“我并不意味着赞同 中国的一切行为……就像我赞同美国的一切行为一样，或任何国家。”

尽管如此，马斯克似乎费尽心思地匍匐在中国当局面前。2021年底，特斯拉在新疆省会乌鲁木齐开设了一个展厅，据许多人说，中国政府在这个自治区对维吾尔族进行了大规模的拘留和虐待。

就在几天前，拜登签署了一项法律，禁止来自这个地区的产品进入美国，以打击利用维吾尔人作为强迫劳动者的行为。积极参与这一事业的共和党参议员马可·卢比奥的办公室指控特斯拉等公司“正在帮助中国共产党掩盖种族灭绝和奴隶劳动”。

马斯克在有争议的台湾问题上也采取了亲北京的立场，共产党政权认为台湾是中国的一个组成部分。他最近告诉《金融时报》，他的解决方案是“为台湾构想一个可以合理接受的特别行政区”。通过这种安排，他想象岛上的居民“可以有一个比香港更宽松的安排”。

自从国家安全法在2020年生效以来，北京在那里粉碎了一场民主运动。这一有争议的立场不出所料地引起了台湾支持者的愤怒。但秦刚大使对马斯克表示感谢，并表示马斯克的提议符合北京自己的统一思想。

这样的评论给人留下的印象是，马斯克可能容易受到中国的压力。中国当局显然认为他是这样，因为他们毫不犹豫地向他表明自己的意愿。正如他在《金融时报》采访中承认的那样，中国官员对他决定使用星链卫星网络向乌克兰部分地区提供互联网接入表示不满，莫斯科在入侵时切断了乌克兰的网络。(北京在冲突中支持俄罗斯的立场。)

特斯拉没有回应对马斯克进行采访的几个请求，这个公司也没有回应对具体问题的评论请求。

到目前为止，马斯克与中国政府的良好关系使其在中国的业务蒸蒸日上。即使中国对美国的敌意越来越大，中国政府依然为马斯克铺上了红地毯。

2018年，特斯拉成为第一家与政府达成协议，在没有中国合作伙伴的情况下在中国开设制造业务的外国汽车制造商（而且它仍然是唯一的一家）。

根据该公司的财务报告，特斯拉运营超级工厂的上海当局，给予特斯拉当地实体15%的优惠企业所得税税率，而不是通常的25%。

2012年，特斯拉在加州下线。但目前大部分特斯拉在上海生产。Flickr user jurvetson (Tim Draper/Steve Jurvetson), CC BY 2.0 via Wikimedia Commons

而在今年早些时候，上海发生的为期两个月的新冠疫情封锁期间，特斯拉工厂的地位成为这个城市在严格的隔离措施下保持经济发展的一个风向标。当地官员帮助特斯拉工厂进行消毒，然后将数千名工人运送到那里，以协助马斯克重新开工。

马斯克已经充分利用了这一优势。特斯拉在2021年引领中国电池驱动的电动汽车市场，占有18%的份额，轻松超过其中国竞争对手理想和小鹏汽车（根据研究公司LMC Automotive的数据，这两家公司都没有达到4%）。

2021年，特斯拉来自中国的收入比前一年翻了一番，达到近140亿美元，占特斯拉全球总销售额的四分之一。特斯拉在中国的知名度不断提高。9月份的月度销售量创下了纪录，当时有超过83000辆本地生产的汽车被卖给了中国买家。特斯拉在中国的成功无疑成为马斯克巨大财富的一个重要贡献者，这使他能够收购推特。

中国政府欢迎特斯拉，并不是出于某种长久升温的中美合作精神。它支持马斯克的企业，因为中国需要他，他也需要中国。

中国的领导人可能有意要超越美国，成为世界上最重要的超级大国，但他们仍然需要美国的技术、专业知识和资本来实现这一目标。吸引高端制造业，是一个优先事项，而这正是特斯拉所做的。

不仅如此，中国的领导层还想让特斯拉和其他国际企业依赖中国市场，以获得北京对其本国政府的战略杠杆。习近平曾解释说，有必要“深化中国对全球产业链的参与”，因为“通过这样做，我们将形成有效的威慑力，防止其他国家试图切断我们的供应链。”

马斯克恰好符合中国的计划。咨询公司ZoZoGo的首席执行官、通用汽车在印度尼西亚的前总裁迈克尔·邓恩告诉我：“中国领导层看到并希望的是，特斯拉将成为中国人民对电动汽车认识发生巨大转变的催化剂。这一希望已经实现。”

邓恩解释说，特斯拉让电动汽车的形象，从受补贴的功能性交通工具转变为新的酷玩。在特斯拉于2020年开始大规模销售本地生产的车型后，中国电动汽车的整体销量明显上升。除此之外，马斯克通过在中国建立一个世界级的供应链，提升了整个行业的水平。

邓恩补充说：“对中国来说，特斯拉的影响是一个不可估量的利好。”

但岁马斯克在中国业务的威胁也正在逼近。

华盛顿对那些以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风险的方式，与中国合作的美国公司正在失去耐心。10月，拜登对美国向中国出售先进的半导体和芯片制造设备实施了严厉和广泛的控制，这是政策上的一个重大转变，旨在扼制中国发展其工业的努力。这也是华盛顿有意愿为保护国家安全，而对私人商业采取更严厉措施的标志。

国会已经考虑了一项允许政府筛选美国公司对外投资的提案，但迄今尚未采取行动，这是另一个明显针对中国的可能的政策变化。再加上美国对中国侵犯人权行为的不安，对马斯克和其他美国商界领袖来说，在华盛顿和北京之间游走变得更加困难。马斯克面临的可能性是，华盛顿最终会设置障碍，阻碍他的中国计划。

石宇表示：“看着马斯克能游走在美国政府视线外的时间有多长，真是令人吃惊”，他告诉我，“在某个时间点，人们将无法再也在美国和中国过这种双重生活了，现在，我们很可能处于这种变化的边缘。”

不过，对马斯克来说，更大的威胁可能来自北京。

马斯克准备与中国领导人会面。来源：推特@KenRoth

中国的政策制定者和他们的美国同行一样，有意保护他们的经济免受双边关系恶化的影响。习近平已经加强了一场“自给自足”的运动，疯狂地追求发展高科技产业，包括电动汽车，并给予大量的国家补助。其目的是在国内市场上用本土的替代品取代外国产品，并培养中国的优秀企业，在全球范围内与特斯拉等西方对手竞争。

但迄今为止，中国政府并没有花费巨资来培养自己的电动汽车制造能力，只是看着马斯克戴着行业的桂冠离开。因此，特斯拉对中国的作用可能已经过期，政策制定者会收起红地毯。中国的监管机构可以很容易地歧视特斯拉，支持当地的竞争对手，推迟或拒绝马斯克在中国扩张所需的许可或批准程序。

美中关系的恶化，正在更大范围地增加在中国投资的风险。美国的主要银行最近承诺，如果中国对台湾发动攻击，华盛顿下令撤出中国市场，他们会这样做。这表明，曾经被认为是遥远的冲突的可能性，现在已经成为企业董事会的一个现实因素。

马斯克目前似乎并不太担心。他继续在中国投资，最近还完成了在上海的业务扩张，尽管他在《金融时报》的采访中承认，台湾战争会造成严重的经济损失。

海曼资本的巴斯说：“中国将让特斯拉建造出超级工厂……弄清楚马斯克到底是怎么做的，然后利用它。”

他认为特斯拉的中国资产甚至可能被国有化。他说，最终，“马斯克会知道，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来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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