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等的代价：印度火车事故遇难者多为低收入者（组图）

每天，成百上千万印度人挤上超负荷的火车，在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国家的广阔土地上追逐些许经济机会。

他们只买得起五美元的票——几乎是一天的工资。为此，他们要在远离空调车厢的所谓的普通车厢长时间挤在中间的过道上。空调车厢位于餐车附近，员工们在那里为乘客的旅途准备米饭、烤饼和茶。

6月2日的傍晚时分，在印度东部，科罗曼德尔特快列车以时速128公里撞上了一列停靠在那里的货运列车，位于火车头后面的那些拥挤的普通车厢，成了惨不忍睹的死亡现场。

官方证实，在288名死者中，几乎所有人都在火车前部的三节车厢里——这一事实在印度几乎没有引起注意。与有预留座位的1200人不同，官方不知道普通车厢乘客的名字；铁路部门没有他们的身份记录。他们的名字和其他细节只有在被送往医院时，或者数百公里外的亲人在太平间认出尸体时才会出现。

印度奥里萨邦上周日发生的火车事故。 ATUL LOKE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这次事故是印度几十年来最严重的火车灾难，在政府对事故的初步报告中，乘客人数只包括有预留座位的乘客，普通车厢里的数百人几乎就像不存在。

“他们都是和我一样的穷人，”28岁的木匠拉胡尔·库马尔说。他乘坐科罗曼德尔列车的普通车厢前往南部城市金奈。“拿日薪的工人，做苦力的，坐不起隔壁车厢的人。”

查看6月2日火车相撞事故中无名遇难者的照片。 ATUL LOKE FOR THE NEW YORK TIMES

铁路灾难再次凸显出，印度基础设施不足带来的负担更多由穷人承受。

印度的铁路线路总长约6.4万公里，是世界上规模最大、历史最悠久的铁路网络之一，或许也是负担最重的铁路网络之一。

对于数千万必须背井离乡才能维持生计的年轻人来说，这是一条平价的生命线。印度铁路公司的数据显示，在每天的2000万乘客中，七分之六的人持无座票，尤其是郊区列车：这些列车在小城镇停靠，乘客不断进出于拥挤的车厢。

据一位印度高级官员称，科罗曼德尔快车的三节被撞坏的普通车厢共载有约300人。这个数字与车厢的官方容量相符；然而来自列车内部的记录表明可能远不止这个数目。铁路官员表示，目前确认的死者中只有两人来自留座车厢。

过去50年里，在这个拥有14亿人口的国家，客运量增加了三倍多，而铁路网络的容量，就轨道里程而言，只扩大了约40%。铁路网每年运送旅客约80亿人次——大约是中国更大、更新的铁路网络的两倍。

印度东北边境铁路的退休总工程师阿洛克·库马尔·维尔马表示，提高印度铁路网络安全性和性能的最大障碍是危险的拥堵水平。维尔马说，印度铁路公司的数据显示，在中央最重要的“主干线”，大约有9600公里是以125%的能力运行的。

这不仅给铁轨带来了压力，也给铁轨上的工作人员带来了压力，而且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维护。

奥里萨邦一家医院里伤者和他们的亲属。 ATUL LOKE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印度官员承认，铁路升级和扩建长期落后于公路投资。但他们表示，与大约十年前相比，印度铁路系统的年度支出增长了七倍。铁路正在以更快的速度重建和扩建，安全技术也在引入。

官方数据显示，在过去十年中，碰撞、脱轨和火灾等重大铁路事故的总数下降了约三分之二，近年来，此类事故造成的伤亡人数已降至两位数和个位数。

尽管如此，每年仍有近2万起与铁路有关的死亡事件，其中许多是由于乘客从拥挤的车厢上摔下来或被火车撞击。

科罗曼德尔铁路事故发生后的几天里，几百人躺在医院，尸体散落在太平间，揭示了依赖这条铁路的那部分印度人的境况。

生还的幸运者必须振作起来，继续寻找生计，或者颓丧地返回家园。对大多数人来说，很难想象让亲人花钱从几百公里之外赶来帮忙。还有一件事对他们来说也很幸运：事发地所在的奥里萨邦飓风频发，救灾系统久经考验，能够迅速展开救援，挽救了许多生命。

对于那些不幸的人来说，他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就在这里、在中途结束了。

随后几天里，一些死者的身份得到了确认——受伤的朋友离开病床到停尸间搜寻；亲属们乘坐政府组织的公共汽车和火车，从数百公里外赶来确认死者；或者通过政府网站上已被毁容的逝者照片确认。

还有将近100具尸体留在停尸房，身份不明，无人认领。

4月，孟买火车站的通勤者。 ATUL LOKE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木匠库马尔说，由于丢了手机，家人在事故发生三天后才得知自己还活着。接受了第一轮手术后，他乘坐一家锡克教慈善机构提供的救护车回到了自己位于印度北部比哈尔邦的村子。

过去五年里，他和他的兄弟把他们的木工活计扩展到印度南部城市金奈，因此经常乘坐科罗曼德尔快车。

他们在比哈尔邦的家具修理店的收入无法满足一家八口的需求。库马尔的兄弟尼泰什去金奈工作后，可以赚到更多的钱，库马尔也开始到那里去——要么打短工，要么买新工具，然后回到比哈尔邦。

6月2日清晨，库马尔乘坐从比哈尔邦出发的夜间列车抵达加尔各答，在炎热的天气里等了大约10个小时，直到科罗曼德尔快车准备发车。火车上挤满了人，许多乘客站着，一手拿行李，一手抓着车厢里的链子支撑自己。有人坐在地上；车厢出口完全被堵住了。

库马尔率先冲进车厢，抢到座位。他说，一个偶然的机会救了他——坐在他旁边的一家三口问他，是否愿意和他们后座的一位女性亲戚交换一下座位。

“当我恢复意识时，车厢的一半悬在空中，另一半不见了，”他说。“爬向车门时，我看到了和我换座位的女人的红头巾。他们都躺在地上，已经死了。”

印度穷人的日常艰辛在很大程度上无人在意。对于科罗曼德尔快车上的许多人来说，只有在灾难发生时，在镜头和围观者的目光之下，救援人员穿过杂乱的车厢拖出尸体时，他们才能得到关注。

“我们是死在家里还是死在火车事故里并不重要，我们什么都不是，”24岁的马杜·苏丹·哈尔达说，这位普通车厢里的幸存者基本上是在建筑工地长大的。“几天后，所有人都会忘记有这么多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