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骗过了大脑,一面镜子就能让患者“找回”截断的四肢(组图)
失去四肢,已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然而做完截至手术后,这些残障者还存在着另一种旁人更无法理解的体验——幻肢。
就算知道自己的肢体已经消失,但他们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四肢仍然依附在主躯干上。
除了能感到疼痛,就连幻肢在流汗、颤抖、发热、移动和麻痹这些感觉都来得如此真实。
有时患者在洗完澡过后,甚至都能感觉到水滴附幻肢皮肤上,但就是怎么都无法擦干。
这就是临床上,幻肢(Phantom limb)的定义。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幻肢的存在还不是罕见的个例,而是几乎所有截肢患者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幻肢感。
除此之外,这种幻觉还不只是发生在四肢上。
例如做完乳房切除手术的女性就约有一半人体验过幻觉乳房,尤其乳头的感觉尤为真实。
而被迫摘除了子宫的患者,有的还会存在幻觉子宫,她们每个月还能非常规律的感受到月经的来潮。
所以不仅是四肢,这种幻觉几乎可以发生于身体的所有部位。
后肢残缺的猫咪在用“幻肢”给自己挠耳朵
你可能会觉得,这种幻觉的存在不是挺好的吗,仿佛肢体失而复得一样。
但事实上,幻肢的存在,可比完全失去肢体更让人感到煎熬。
据统计,有超过70%的患者在截肢后,有主诉的幻肢疼痛现象。
这些疼痛,有的像被针扎、有的像触电、有的像被重物压、有的则像永远僵在一处产生血液不循环般的麻痹感...
幻肢痛的几种类型
反正就是千奇百怪,各有各的痛法。
但无论哪一种疼痛的方式,对患者来说都是一种负担,并严重地影响着日常生活。
有的人被幻肢折磨的寝食难安,为此陷入抑郁选择自杀的还不在少数。
而且这种截肢后的并发症,依然是世界上的顽症,许多医生都拿它没有办法。
无论是药物治疗还是物理治疗,效果都不显着。
米切尔医生
“幻肢”(phantom limb)这一名词最早的使用,是来自一名美国外科医生米切尔(Mitchell)。
那时美国内战后,由于医疗落后,有超过3万名士兵被迫做了截肢手术。
而米切尔当时就观察到这些士兵的身上,广泛出现了幻肢现象,并表现出“歇斯底里的痛苦”。
于是他便在当时的流行杂志《Lippincott’s Journal》上,发表了历史上第一篇描述幻肢的文章。
美国内战后被截肢的士兵
而在此之前,民间关于幻肢的传说更是不胜枚举。
但因无法用科学解释,很多人也把幻肢的存在认为是“灵魂存在的直接证明”。
直到上世纪末,一位美国印度裔神经学家拉玛钱德兰(Ramachandran)的出现,幻肢之谜才慢慢地被解开。
拉玛钱德兰
当第一次知道幻肢时,年轻的钱德兰就对这神奇的存在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上个世纪40~50年代,神经学鼻祖彭菲尔德做的一个实验。
那时彭菲尔德需要打开病人的颅骨以寻找癫痫的病灶,并予以切除。
当用电极去探测病人大脑各个部位时,他竟发现刺激沿中央沟后侧的一长条脑区,竟能引起病人感受到身体不同部位的刺激。
图:感官侏儒图(sensory homunculus),我们的手指、面部、手掌、嘴唇、舌头和生殖qi被画成超大号,是因为这些部位异常的敏感
于是,他便不断刺激志愿者大脑,并记录下感受到刺激的身体部位。
从而绘出了一份触觉与肢体运动的大脑神经地图,也叫“感官侏儒图”。
也就是说,所有身体表面的部位都在大脑的中央沟后缘有一个代表区。
彭菲尔德的小侏儒
在彭菲尔德之后,便有大量神经学家开始用动物做实验,想要探明这神奇的神经地图。
当时一位叫庞斯的科学家,就切断了一只猕猴的手臂的所有感觉神经。
在这之后他等待了11年,就是为了观察此时猕猴大脑皮层有什么改变。
庞斯当时的合理推测是,当刺激这条手臂时,猕猴大脑中的代表区应该是没反应的,毕竟它的手臂神经已经被切断。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但神奇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虽然刺激手臂时猴子的脑部代表区没有反应,但当研究员触摸猴子的脸庞时,那条早已失去感觉的手臂对应的脑部代表区,竟有了激烈的反应。
这个实验意味着,猕猴来自脸部的触觉信息竟“入侵”到了旁边的“手区”(感官侏儒图,“脸区”在“手区”旁边)。
看了庞斯就此实验写下的论文,钱德兰心里说不出的惊喜,“或许这可以用来解释幻肢现象。”
那么问题就来了,猕猴是不会说话的,怎么证明当被触摸脸部时,它的手部有感觉呢?
于是,拉马钱德兰便决定来一次“人体实验”。
当然,他不必像庞斯那样故意切断受试者的手臂神经,再等个11年。
因为在日常生活中,就有许多失去胳膊多年的截肢病人,这其中一位叫汤姆·索任逊的患者便是钱德兰的实验对象。
拉马钱德兰的实验对象汤姆·索任逊
实验进行时,钱德兰会用眼罩把实验者的双眼蒙上,并用棉签触碰他身体的各个部位。
当棉签头扫过志愿者脸颊时,他除了能感受到面部的感觉外,那早已不存在的手指竟也感受到了触觉。
就这样经过多次重复后,钱德兰还真的在志愿者汤姆的脸部找到了其相对应的幻肢地图。
汤姆脸部对应的幻肢地图
原来,在突然丧失肢体的情况下,肢体的代表区便失去了一直源源不断的神经信息输入。
这时候,脸部感受神经就会入侵到空无所用的手部代表区,并驱使那里的细胞活动起来。
所以,当触摸汤姆的脸颊时,他还感受到了自己早已消失的手。
换句话说,也就是身体映射图会在人体突然缺失的情况下,进行不同程度重新绘制。
但在这过程中,难免产生一些混乱、痛苦的信息。
拉马钱德兰认为,截肢者之所以会出现幻肢痛,是因为脑部对截肢作出了错误的调节反应。
他发现,不少出现幻肢麻痹的病人,手臂原来就曾被麻痹过,如被打过石膏等。
所以痛了几个月后,为了帮病人赶走痛苦,外科医生才给他做了截肢手术。
但手术后,这条打着石膏的“疼痛的幻肢”却仍然存在,钱德兰也称之为“习得性疼痛”。
那么该如何处理这些混乱的信息?
钱德兰知道,当不同的感觉有冲突时,视觉往往占有主导的地位。
所以他就“视觉”想到了一个有效的方法,就是“以幻治幻”的“镜子疗法”。
所谓“镜子疗法”其实就是一个“虚拟现实”装置,且简单到让人难以置信——只是在一个纸箱的中间插入一面镜子。
钱德兰在箱子的前壁开了两个洞,好让病人把双臂(好比与断臂)伸进去。
这样病人就能从好臂的一侧,看到镜子里自己“幻肢的出现”。
当移动健全的肢体时,镜子中的幻肢也会随之移动,患者能够主观地感受到自己又能控制幻肢了。
随着握紧、放松、握紧、放松的活动完好的肢体,原来僵硬在一处疼痛难忍的幻肢,也慢慢地放松下来。
多数患者在几个疗程下去后,疼痛感就连同幻肢一起消失了。
那么用镜子这种如此拙略的“演技”,真的能骗过大脑吗?
很多病人一开始都怀疑这个简陋的方法是否真的有效,他们的第一感觉几乎是失望的,因为实在是太假了。
但就是那么一瞬间,“镜子里的手仿佛突然就活了过来”。
患者也不是傻子,他们明白这不过是镜像作用,但他们的大脑确实是被“骗”了。
升级的VR版“镜子疗法”
尽管对幻肢痛的神经机制在科学界还未达成普遍的共识,但大部分做过镜子实验的患者,其症状都得到了较为明显的改善。
这个神奇的疗法以肉眼可见的疗效,给患者带来了无限福音。
只用一面镜子,就能让无数歇斯底里的病人,从幻肢痛中得到解脱。
除此之外,这种镜子疗法还可以推广到中风患者、原因不明的疼痛患者身上,并且都有一定程度上的疗效。
更有意思的是,在了解幻肢综合症的同时,拉马钱德兰顺带解决了另外一个猎奇的问题——恋足。
当时他遇到了两名截肢患者,他们都失去了一条腿。
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们两人的生殖器都变得异常敏感起来。
其中一名患者还表示,他的高潮还会从生殖器一直延伸到他被截掉的腿上,感觉非常奇妙。
细心的人可能已经发现,那张彭菲尔德的“感官侏儒图”,“生殖器区”与“脚区”是最靠近的。
这两名患者,或许就是在腿部截肢手术后,形成了某种奇怪的“快感连接”。
就像当初钱德兰的实验对象一样,他的手臂已被截肢,但是触摸他的脸,还会感觉到手指受到刺激。
这对恋足癖来说无疑是一张黄色的图
这也比较科学的解释了,为什么恋物癖中,有将近一半的人,把注意力集中到脚上。
而在其他的与身体有关的恋物癖中,则有三分之二的人喜好与鞋子、袜子等有关联。
《Phantoms In The Brain》
拉马钱德兰在《大脑中的幻觉》中就写道:“也许在很多所谓正常人中,有些人也有一点儿跨连接,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特别喜欢吸吮脚趾了。”
关于人类的大脑,还有许多更神奇的地方等待着科学家去挖掘。
或许以后不单是幻肢与恋足得以解释,所有一切“不正常”都变得再正常不过,并且有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