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垄断斗争中“反杀”欧盟，美国芯片巨头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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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盟普通法院的判决书显示，高通甚至无需事实与法律抗辩，仅是抓住了欧委会在案件调查阶段的纰漏，就足以逆风翻盘。

作为欧盟委员会（下称“欧委会”）竞争执法负责人，Margrethe Vestager团队在规训谷歌的反垄断斗争中屡战屡胜，还在对苹果、亚马逊、Meta等美国科技巨头进行着一系列调查。

今年上半年，她意外输掉了两场打击美国芯片巨头垄断的关键战役。

首先是在1月26日，欧洲第二高等法院撤销了欧委会早在12年前针对英特尔“忠诚折扣”案作出的处罚决定。2003年至2005年，英特尔通过向戴尔、惠普、联想等电脑制造商提供“忠诚折扣”，诱导它们先向自己购买全部或大部分处理器芯片，而后提供返利（rebate），试图阻止它们转投自己的竞争对手AMD。

2009年，欧盟委员会对英特尔处以10.6亿欧元的罚金，一度令全球反垄断执法机构侧目。

2017年，欧盟最高法院在审查英特尔的上诉请求之后，裁定欧洲第二高等法院重审本案。法院年初下达的正式判决给予欧委会致命一击，其认为欧委会处罚决定中的法律分析是不完整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以适当的法律标准确定英特尔的忠诚折扣行为能够产生或可能产生反竞争效果。”

然后是在6月16日，欧委会再遭重创，欧盟普通法院撤销了其在2018年关于高通忠诚折扣行为的处罚决定。

欧委会彼时发现，至少在2011-2016年之间，高通在全球LTE（long term evolution）基带芯片组市场中连续占据90%以上的市场份额，而且凭借前期研发支出以及通信领域的专利组合拳，构建出了强大的市场进入壁垒。

在此期间，高通还与苹果执行了一项排他性协议，高通向苹果支付了20-30亿美元，条件是苹果在其iPhone和iPad设备中独家使用高通的基带芯片组。协议明确规定，如果苹果推出使用竞争对手LTE基带芯片组的相关设备，高通公司将停止这些付款，苹果还必须向高通退还过去收到的大部分款项。

欧委会从苹果内部文件中发现，苹果认真考虑过将其部分LTE基带芯片组订单转给英特尔，但高通的排他性条款是苹果放弃英特尔的一个重要因素。2016年9月，当协议即将到期、转换成本可以接受之际，苹果开始从英特尔采购部分LTE基带芯片组，用于装置iPhone 7。

欧委会最终对高通开出9.97亿欧元的罚单，理由是高通滥用了其在LTE基带芯片组的市场支配地位，通过排他性条款减少了苹果转向竞争性LTE芯片组供应商的动机，剥夺了其他公司有效参与竞争带来消费者的好处，即更多的选择和创新。

事实真若如此吗？

欧盟普通法院的判决书显示，高通甚至无需事实与法律抗辩，仅是抓住了欧委会在案件调查阶段的纰漏，就足以逆风翻盘。

欧委员为了取证，先后向苹果、英伟达、英特尔等第三方了解信息，但它并未告知高通其与其中一些第三方进行的若干次会谈，也未对这些会谈进行适当记录。判决书在做保密处理之后指出，这些第三方分别是本案的匿名举报人、高通的竞争对手与合作伙伴。

例如，在欧委会启动初步调查之前，匿名举报者与欧委会取得联系，试图说服欧委会，高通的排他性付款减少了苹果转向竞争性LTE芯片组供应商的动力。高通的两位竞争者也告诉欧委会，它们被高通的排他性付款排除在苹果的LTE基带芯片组供应商体系之外。

按照《欧盟基本权利宪章》相关条款与判例，欧委会在竞争执法过程中必须保障被调查者的辩护权。任何被指控违反欧盟竞争规则的被调查者，在行政程序中都必须有机会就欧委会的调查发现、相关情况，任何与指控行为、处罚决定相关的文件，发表自己的辩护意见。欧盟普通法院对此的判决是，由于欧委会在调查程序中剥夺了高通的辩护权，因此必须撤销其处罚决定。

高通至此已经胜诉。但法院还是审查了本案的关键争议，即高通的排他性付款是否减少了苹果转向竞争性芯片组供应商的动力。

判决书显示，欧委会处罚决定中的相关依据只是苹果内部员工的若干邮件，证明力一般，而且该决定试图证明，在苹果2014年与2015年推出iPad终端时，只有一个竞争者（英特尔）被排除在外，但其在相关市场中占比不到1%。

判决书发现，2011-2015年的所有iPhone与2016年一半以上的iPhone，占据苹果彼时LTE基带芯片组订单量的90%以上，但这些设备都无法适配英特尔的LTE基带芯片组，原因是英特尔缺乏某些技术特征，无法满足苹果的技术要求，更无可能替代高通的LTE基带芯片组。苹果自然也不可能摆脱高通，转向其竞争对手。

在没有对手可以排挤的情况下，高通的排他性付款不可能产生排除、限制竞争的效果，自然就不会违反欧盟竞争法。该判决书还重审了两个重要的判例法原则——第一，并不是每一个排他性行为都会对竞争造成损害；第二，欧盟竞争法不会确保效率低于垄断者的竞争者留在市场。对于一直倾向于“保护竞争者而非竞争秩序”的欧委会来说，这可不是好消息，它们在日后执法时，必须考虑到欧盟法院体系的保守作风，而非一味单兵突进。

本案以外的商业与法律争议交相辉映。

2017年1月，苹果与高通爆发专利战争，双方在全球多个司法辖区相互起诉。据华尔街日报，高通CEO在法庭上作证时表示，排他性付款是主动苹果CEO主动提出的，库克和他的助手认为，将高通的LTE基带芯片组装置于iPhone之中，将给高通带来竞争优势，为此要求高通为这项“特权”支付相应款项。而在欧委会的处罚决定中，苹果毫发无损。

两年多之后，苹果与高通和解，不仅达成了多年的专利许可协议，还同意高通继续独家向苹果供应5G基带芯片组。在此之前，苹果使用的是英特尔基带芯片组，但信号问题导致iPhone用户体验有所下降。英特尔在手机基带芯片业务方面，相比高通来说的确是一个低效率的竞争者。在苹果与高通再续前缘之后，英特尔果断放弃手机基带芯片业务，将该业务以10亿美元的对价卖给苹果，后者希望实现基带芯片的自给自足，摆脱对高通的依赖。

进言之，欧委会的执法即便获得欧盟普通法院的维持，依旧无法改变本案背后的商业现实——高通迄今还是全球基带芯片业务的执牛耳者，也是苹果2023年5G基带芯片组的独家供应商，欧洲消费者在购买iPhone时有且只有这么一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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