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名在华美国人被禁止出境，加剧中美紧张关系（图）

他在接受《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采访时说，他担心中美不断恶化的关系使他的困境雪上加霜。随着周一美国总统拜登(Joe Biden)和中国领导人习近平首次以国家元首的身份举行会晤，中美关系成为外界关注的焦点。

美国已指责中国对美国人和其他外国人实施出境禁令，称之为“毫无公平透明度的法律程序”。外交官们称，在国外陷入法律危境的美国人占用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多。

Cai并没有被指控犯罪。法庭记录概述的是商业伙伴之间的财务纠纷，其中包括警方的调查内容。Cai说，他正被强迫偿还一笔不属于他的债务。

与其他被禁止离境的外国人一样，Cai可以在中国境内自由活动。在开庭日和前往美国驻华大使馆的间隙，Cai在他73岁哥哥的北京公寓内一间闲置卧室里研读中国王朝的历史和黑格尔等西方哲学家的著作。

Cai通过视频通话与在加州拉古纳山的妻子及其已成年的子女保持联系，但面对他们遇到的困难，Cai感到有心无力。

Cai 23岁的女儿Caroline去年身患重病，目前仍在接受治疗。Cai的妻子Elaine是名数学辅导老师，她带越来越多学生，并开始帮人代课。他们27岁的儿子Justin现在负责偿还以家庭住房为抵押的一笔信贷。

这个家庭正遭遇变故，Cai却不在身边，这让他感到绝望。Cai说，觉得自己的生活完全被毁了。

法律冲突

美国在涉及公民的诉讼问题上与中国的冲突越来越多，这些问题考验着两国截然相反的司法理念。

法律专家表示，在中国涉及外国公民的民事纠纷中，几乎任何一方都可以要求当地警方将诉讼对方的名字添加到国家限制出境的数据库中。在各地机场、火车站和其他边境口岸，警方都会检查这个数据库。

美国的法院有时会命令外国公民交出护照，这种做法主要是针对刑事案件中的被告，且这些人有权对这种命令提出上诉。法律专家说，在美国，涉及民事案件中的一方被禁止旅行的情况很罕见。

美国政府表示，他们不知道有多少美国人在中国被限制出境，因为被限制出境的人往往担心，让外交人员参与进来可能被视为挑衅并加剧自己的困境。总部设在旧金山的中美对话基金会(Dui Hua Foundation)主席、中国被拘人员权益的倡导者John Kamm估计，有多达30名美国公民被限制出境，无法离开中国，此外还有多达200人在中国被拘，中美对话基金会称他们是被任意拘留的。中美对话基金会称，中国的限制出境条令是有法律依据的，但实施情况不透明，法规也不明确。

中国外交部表示，不了解具体情况，但表示中方依法处理有关问题，同时充分保护当事人的各项合法权益。中国公安部没有回应记者的书面置评请求。

美国国务院一名发言人表示：“我们正在向Cai提供一切适当的领事服务，并在他寻求返回美国的过程中与他和他的家人保持密切联系。”

这名发言人还表示：“我们经常向中国政府，包括最高层强调，我们对中国在没有通知或以透明方式解决问题的情况下对美国公民动用出境禁令的做法感到担忧。”

由东到西

Cai在北京相对优越的环境中长大。他在获得航空航天工程学位后，曾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Beijing University of Aeronautics and Astronautics)短暂任教。但在1988年，他跟随同样出生在中国的妻子来到了加利福尼亚，当时他妻子在加州攻读航空航天材料科学硕士学位。

1989年，北京方面镇压了在天安门广场上支持民主的学生。这对夫妇决定留在美国。他们成为了美国公民并取了西方名字。

大约十年前，Cai投资了他以前一个学生所拥有的一家公司，希望能通过该公司的首次公开募股(IPO)获得丰厚利润。该公司名为凯迪思科技股份有限公司(Kaidisi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o., 简称：凯迪思)，是一家位于北京的汽车仪表板用印刷电路板制造商。

2015年底，凯迪思进行融资，以期渡过其认为是暂时性的难关。公开资料显示，Cai持有该公司约8%股份。根据他的说法，他和其他内部人士口头同意用他的股份作为还款担保，直到较长期的银行信贷额度生效。

一切并没有按计划进行：现金流和其他问题恶化，凯迪思停止了生产。Cai说，银行纷纷撤资，凯迪思的创始人也越来越难联系上。2017年，Cai五次来到中国，主要就是为了处理凯迪思的问题。

当年12月在机场被拦下后，Cai聘请了律师，并开始在北京的法院系统里寻找涉及他的诉讼案件。他发现两起与凯迪思债务有关的诉讼，在其中一起诉讼中法院发出了一项限制出境决定书。

在这一份一页的通知上说，法院裁定，因该民事案件尚未审结，限制该外籍人员出境。

Cai表示，2018年，时任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在阿根廷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会晤，当时他有信心自己的离境禁令有望被撤销。然而在美国要求下，加拿大官员拘押了中国华为技术有限公司(Huawei Technologies Co.)的首席财务官孟晚舟，Cai的希望随之破灭。几天后，加拿大人迈克尔·斯帕弗(Michael Spavor)和康明凯(Michael Kovrig)在中国被抓。

上述抓捕行动成了中美关系的转折点。Cai只能等待。

换囚行动

美国所说的人质外交已重新抬头——不但是中国，还有俄罗斯、伊朗、委内瑞拉、朝鲜和土耳其——其严峻程度促使拜登在7月的一项行政命令中宣布进入与之相关的国家紧急状态。该命令承诺会有“切实的后果”，包括对在海外错误拘禁美国人的任何参与者实施制裁。

该命令签署后一周，拜登与习近平通电话，要求其采取行动，解除针对滞留在华的美国人的出境禁令。

那时，出境禁令已卷入一种更广泛的针锋相对，在这种交锋中，两国政府相互指责对方出于政治目的、利用法律手段针对本国公民。

通过去年的一场精心安排的换囚行动，被扣在加拿大的华为高管孟晚舟获准回到中国；那之前她花了三年时间对抗美国旨在引渡她的努力。与此同时，中国释放了上述两名被监禁的加拿大人。

该协议达成的同时，还有一项突破：中国取消了针对美国姐弟Cynthia Liu和Victor Liu的出境禁令。这两人之前未面临不当行为相关指控，他们曾公开表示，中国政府阻止他们出境，是希望促使与他们长期疏离的父亲回国面对腐败指控，他们的父亲是中国政府前官员，从未公开置评。

中国外交部的一位发言人当时表示，鉴于对他们父母的案件的调查进展，警方取消了针对这对姐弟的限制。她为出境禁令辩护，称之为独立司法程序。这对姐弟的律师不予置评。他们的母亲仍在中国被监禁。

随着这些事态的发展，一个由15名美国参议员和国会成员组成的跨党派小组去年11月还敦促拜登把让李凯获释相关事宜作为首要任务。李凯是一名美国公民，自2016年以来在中国服10年刑期，李凯的家人和美国官员称其间谍罪和窃取国家机密的指控为莫须有罪名。李凯仍在中国服刑。

美国国务院在2019年1月公开警告了上述出境禁令的风险，称前往中国的美国人可能被禁止离境的威胁正在上升。这份仍然有效的旅行警告表示，华裔美国公民可能会面临额外的审查或骚扰。

Cai现在称自己是美中关系中的一个 “谈判筹码”。然而，除了少数几位美国外交官和政治家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情况。

在所居住的拉古纳山社区，Cai以前经常出去遛家里的小猎犬Lucky。最初，当邻居问起Cai为什么不在家时，他的妻子告诉他们Cai在中国旅行。最近，她尝试解释整件事情的真相，但称这反而让邻居们感到困惑了。Lucky已在9月份去世了。

离境禁令周而复始

凯迪思在2015年的借款来自与公司其中一位董事有关的另一家投资公司，这名董事之前曾在中国一家证券监管机构任职。Cai说，他拉来此人投资凯迪思，是希望他能帮助公司上市。

提交给法庭的与凯迪思债务有关的关键文件上有Cai的签名，但他说签名是以欺诈手段添加的。Cai在四级法院中逐级上诉，提出自己不应为凯迪思的债务承担连带保证责任，但基本都已败诉。

阻止他在2017年底离开中国的那项离境禁令于2019年初到期，第二项禁令在当年晚些时候被撤销。几天后，Cai试图搭航班前往洛杉矶。

在查验护照的时候，警察包围了他。原来还有第三项离境禁令，这次的理由是涉及凯迪思的一项刑事诉讼。

Cai说，他被要求前往北京北边的一个派出所报到，接受讯问。一名警察告诉Cai，他是一桩欺诈调查的嫌疑人，像他这样的案件可能会拖上10年。

根据Cai发给大使馆的一条消息，Cai回忆说，他被告知“美国保护不了你”。Cai说，他没有再听到多少关于调查的消息，但相关的限制出境令仍然有效。

2020年，Cai因另一起与凯迪思债务有关的民事案件而得到第四个离境禁令。该禁令目前也仍然有效。

法庭文件显示，该案件的原告，即凯迪思的另一名债权人，极力主张阻止Cai离开中国，直到偿还债务为止；该债务连同利息和罚金目前总额约为1,000万美元。

上述两名债权人均未对本文置评。

Cai感到最难熬的时刻是他女儿生病的时候。从南加州大学(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毕业几个月后，Caroline因一种罕见的贫血症住进了医院。医生确定需要进行紧急骨髓移植以挽救她的生命。在Caroline的父亲被确定为潜在捐赠者后，美国大使馆帮助Cai的家人请求中国相关部门给予Cai医疗紧急事态放行。

这一切都无果而终，Caroline随即写了一封信称，她的遗愿是父亲能陪在身边。Cai还向法院提出了上诉，一名法官虽表示同情，但仍听取了原告律师的主张，根据一份笔录显示，这位债权人指责Cai利用美国大使馆和美国政府、美国国籍向中国人民耀武扬威。

随着免疫疗法改善了Caroline的病情，这一迫在眉睫的危机过去了。然而，Cai在回忆起那些日子的压力时还是哭了起来。“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说。